《陌上桑》鉴赏

语文版中学语文七年级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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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桑》是汉代乐府诗中一首著名的叙事诗,它描写了一个叫秦罗敷的采桑女子,巧妙地拒绝了太守调戏的故事。原诗分为“三解”。“解”是乐歌配乐演奏的音乐段落,“一解”就是音乐的一章,而不是诗歌内容的段落划分。全诗集中笔墨刻画了一个坚贞美丽的农家女子──罗敷的形象。作者以罗敷为中心,调动各种艺术手段,展开故事,进行描写,使人物形象非常生动感人。


  诗的前半部分写罗敷的容貌之美,诗的后半部分写罗敷的人格之美。一个人的容貌是实的,是具体可见的,作者实者虚之,写容貌美处处从虚处着笔;一个人的精神品格是虚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作者虚者实之,写人格美处处从实处落墨。虚处着笔,能扩大美的内涵,富有生发性;实处落墨,鲜明生动,真实感人。在统一中求变化,变化而能和谐,这首诗是美的。


  描写美女的容貌,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法,有的人描写很细致,从眉、眼、口、鼻一直到脸庞、颈项,都有认真的描绘。它的好处是具体,能够把人物面貌的各个部分直接地、真实地再现在读者眼前。《陌上桑》却不同。作者独具手眼,大胆地舍弃了这些具体描写,完全从虚处着笔。为了表现罗敷的容貌之美,作者的笔墨左盘右旋,写下了不少文字,却唯独没有一语言及容貌。那么,作者是从何处下笔的呢?


  一曰环境描写:“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旭日初升,阳光普照,好一个明媚的早晨!写环境之美并不是目的,目的是要以此来烘托活动在这个环境中的女主人公的美。那沐浴在绚丽阳光中的“秦氏楼”,就是罗敷的住处;那朝霞映照的“城南隅”,就是她采桑的地点。容华与朝日相辉映,烘托着罗敷那青春焕发的美丽容貌。


  不仅如此,在描写环境的时候,还使用了第一人称的口吻。“照我秦氏楼”的“我”字,代表作者、歌者,而不是代表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我”是“我们”的省略语,这是诗的作者和歌者在直接出面,向读者和听众叙说故事: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照耀着我们的秦家楼阁。流露着对女主人公亲切、热爱的感情。用这样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诗句,一下子吸引住了读者,然后才用第三人称的口吻,开始正式叙述故事。


  二曰器物描写。女主人公披着灿烂的朝霞出场了,“采桑城南隅”,她是在城南采桑。作者不去描写罗敷本人,却首先描写了她采桑所用的器物:“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用青色的丝绳做桑篮上的系带,用桂树枝做桑篮上的提钩。“青丝”、“桂枝”取其精美香洁,这又是欲美其人故美其物了。通过描写用物之美,来烘托这些用物的主人──罗敷之美。


  三曰服饰描写。该到直接描写罗敷其人了,作者仍然不去描写她的容貌,又迂回笔墨去描写她的服饰:“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她梳着很时兴的发式,似坠非坠的发髻侧在一边,耳朵上戴着大宝珠。下身穿着黄绫子裁成的裙子,上身穿着紫绫子做成的短袄。她的妆束可以说是既艳丽又高雅。这样的描写,是为了表现罗敷的阔气吗?不是。这又是通过描写妆束之美,来衬托身着这种妆束的人的美。


  从环境到用物、从发型到衣服,全都写到了。这层层笔墨,都有衬托罗敷容貌美的作用。但却不是直接描写罗敷的容貌美。但是,罗敷的容貌美毕竟是这一段文字所要表现的中心。作者的笔墨越是这样兜圈子,读者便越是想知道罗敷究竟有多美,于是作者顺势一转,去描写这种美丽的容貌所引起的人们的反应,这是为了表现罗敷的容貌美所描写的第四个内容: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这里描写了四种人看见罗敷后的反应:过路的人看到罗敷,放下担子捋着胡须注目而视;青年们看到罗敷,脱下帽子戴上头,在罗敷面前故意显示;耕地的人竟然忘记了身边的犁,锄地的人也忘记了手里的锄。回到家里又互相埋怨,耽误了活计,只是因为贪看了罗敷。这里是通过各种各样人的表现,来烘托罗敷的美。


  不论什么样的人,都倾倒于罗敷的美貌,这就使读者确信不疑地认识到罗敷是美的。但作者不是对人物容貌作细节描绘,把罗敷身体美的各个部分逐一指给我们看,而是描写美的效果;作者不是把美本身再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去观察美、认识美,而是通过描述美的效果,让我们去感觉美,留下美的印象。当我们进入诗人所描绘的、周围的人们都在为罗敷的美所陶醉的意境时,我们仿佛觉得自己也在欣赏“行者”、“少年”、“耕者”、“锄者”所欣赏的罗敷的俊美形象,产生了美的感觉。这种美的感觉,不是罗敷身体面貌某一部分所引起的,而是通过美的整体──最完美的形象而引起的。作者用这样的描写去启发和调动读者的想像力,使他们自己去“再创造”一个他们所认为美的罗敷形象。不同读者心目中的罗敷虽然各不相同,但同样都是完美的,生动的,不可磨灭的。陈祚明说:“写罗敷全须写容貌,今止言服饰之盛耳,偏无一言及其容貌;特于看罗敷者尽情描写,所谓虚处著笔,诚妙手也。”假如把所要表现的罗敷的容貌美比作月的话,作者偏偏不去写月,而把全部笔墨用来描绘云,用烘云托月的手法来表现罗敷的美,体现了作者的匠心,收到了强烈的艺术效果。


  罗敷是美的,美到了让众人倾倒的程度。但她不是那种徒有容貌的人,她更有着美丽的灵魂,这就是她不慕钱财、不慕权势,而甘于劳动生活、坚贞自守的精神。在表现这种精神的时候,作者采取了与描写容貌美不同的另外一副笔墨──避虚就实,处处从实处落墨。作者只是从正面把罗敷的语言行为原原本本地描绘在读者面前,作者既不出面表态,也不用故事中的其他人物表态,而是让读者直接去认识、去判断罗敷的人格美。


  正面描写“使君”对罗敷的追求: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使君”是东汉时对州太守或刺史的称呼,地位相当于古代的诸侯,乘坐五匹马拉的车子。“使君”乃一方之长,春天照例要巡行属县,观民俗、劝农桑,实际上却是烦扰百姓。这个“使君”一见罗敷,便立即被她的美貌惊呆了。被惊呆的本是“使君”,而作者不说使君踟蹰,却说“五马立踟蹰”。马是由人控制的,写马正是写人,通过写五马来表现“使君”,既写出了“使君”的威势,也写出了“使君”的心理,形象更丰满,也更新奇。接着便写他顿生邪念,指派小吏去了解情况,提出了“共载”的要求,企图依仗权势霸占罗敷。


  这一段文字极其简洁,只通过由小吏来回转达的几句话,就交代了矛盾,展开了情节,刻画了“使君”渔猎女色的丑恶心理。他自己端然坐在“五马”车上,却支使小吏往返奔走于他与罗敷之间,把“使君”那种既粗俗卑鄙,又妄自尊大的形象表现出来了。同时也进一步对女主人公罗敷作了介绍:交代了她豆蔻年华,从“使君”的“踟蹰”中,又侧面烘托了她容貌的美丽。


  接着又正面描写罗敷撇开小吏,走向前去亲自向“使君”作出回答:


  罗敷前置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何等干净利落!只用罗敷的一段话就解决了矛盾──她拒绝了“使君”的无耻要求,表现了罗敷不慕荣华、不事权贵的高洁品质,表现了她的人格美。更让人称奇叫绝的是她拒绝“使君”的方式。


  用什么方法来拒绝“使君”的要求呢?硬顶是不行的,东汉权贵劫掠、调戏妇女是屡见不鲜的事。罗敷以一个柔弱女子,怎能脱得堂堂“使君”之手?含糊其辞以求遁逃,也是不行的,何以杜彼觊觎之念?罗敷很巧妙,她用“夸夫”作为回答,向“使君”描绘出一个官居要职、春风得意的“夫婿”形象。对于这个形象,描写了两个方面的内容,前半写他官运亨通,后半写他人才出众。前后都运用了对比烘托的手法,前如“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后如“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但又有所不同。前者是罗敷自豪地夸耀,后者是他人由衷地钦佩。这里也描写了“夫婿”的服饰用物等等,有类于前面对罗敷的描写,但写罗敷的饰物是为了衬托她的容貌美丽,写“夫婿”的饰物却是为了说明他身份的高贵、官位的显赫。写罗敷的貌美全从虚处着笔;写“夫婿”的貌美则完全相反,一笔一墨都是具体描绘。写官位显赫,首先点出“夫婿居上头”,然后才大肆铺排渲染,运用的是先点后染的手法;写才貌出群,则是先作具体描写,然后才说出“夫婿殊”的结论,运用的是先染后点的手法。真是玲珑剔透,神出鬼没。写“夫婿”官位显赫是为了震慑“使君”,使他不敢胡作非为;写“夫婿”相貌堂堂,又足以使“使君”自惭形秽,神气全无。这番话,罗敷说得何等巧妙!无一严辞厉语,却足以使“使君”胆战神惊,目瞪口呆,哪里还敢再生邪念、动手动脚?罗敷是聪明人。


  那么说,罗敷是一个贵夫人了?当然不是。前面说过,她是一个劳动妇女,不仅亲自参加采桑劳动,而且还热爱劳动,“罗敷喜蚕桑”,“喜”一作“善”,“喜”说明了她对劳动的感情,“善”说明她劳动技术的熟练,这都说明罗敷是一个劳动妇女。前面写了她的用物、服饰的华美,只是民歌中衬托人物美的一种手法;这里所夸耀的“夫婿”,也只是罗敷为了对付“使君”而虚构出来的子虚乌有。“使君”以为依靠他的地位便可以调戏罗敷,罗敷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盛夸夫婿来压倒对方,才使“使君”插翅低头,不敢胡来。这是她“灭敌人威风”的一种手段,表现了她既机智又活泼的性格。拒绝“使君”而夸耀其“夫”,乍看似不可解,仔细品味,才发现闪耀着罗敷智慧的光彩。用这样多的笔墨来写一个没有出场的“夫婿”形象,看似“离题”,其实作者是言在此而意不在此,意在让罗敷通过对“夫婿”的描述,来表现她的内心世界,这正是刻画罗敷形象的着力之笔,意匠经营,可谓惨淡。沈德潜曾称赏说:“末段盛称夫婿,若有章法,若无章法,是古人入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