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古风里的那些草

首页 > 美文 > 人生哲理/1970-01-01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作者:张敏

  许是在纸页与纸页交错的时光里,那些静躺在《诗经》里的草,循着案前无色的茶香,从一簇簇,到大幅大幅,流着密密匝匝的艳,开得日月如锦,山河明朗。

  从此,那些草裹挟着诗的灵魂,穿谷风,濯泉水,行柏舟,吟汉广,绣花一样的名字来颐养终年。

  荇菜,长青盈盈,叶子肥嫩,开大朵鲜黄色的花,像亭亭生长的女子,不谙世事,立浅水中,清凉地笑着。细柔的湖水在她足下婉转流走,流走。岸头,着素衫的少年坐在牛背上,翻一卷古韵古词。

  千万年里,千万种相逢。有一个女子只可以是她,有一个男子只可以是他。一相见,少年手卷里的句子便变成一万只张翅的蝴蝶,带着惊诧与喜意“扑扑”地飞向清风花树间。

  夜风秘密地传递月亮心事的时候,一丛葛藤就在墙角蔓延开来。紫花带着潮湿低寒的雾气,在绿油油的叶片上绘宜其家室的样子。

  我常想,葛藤是有韧性的女子,认定一棵树、一堵墙,便枝叶相附,老死不弃。要抵死缠绵,要风雨一生,要日日夜夜、年年岁岁地繁茂昌盛。这样的女子早已将宠辱置之度外,她把自己织成一匹坚韧朴素的布。布上无锦绣,干净,贞洁,不忍落泪,只是怅然。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古诗所描写的恰似卷耳一般沉静的女子,面如白玉,心深似海,像胡兰成笔下的一枝,美在淡然。因为淡,尘世的大忧患到了“一枝”的胸怀里,就变成了小小的口红、粉盒、梳子、夹发针,无一不好。

  淡美的女子,常让我想起孙艺珍。她的人,像她柔顺的长发,安静逼人。她眼里是端然纯粹的神情,灼热似悲悯,恍若有泪流动。

  卷耳般的女子,外在是一张白纸的平淡无奇,内里却有一室幽兰的别有洞天。

  《海角七号》中有个美丽的桥段:当邮差终于送去迟到的情书时,当事人却早已老成一个传奇。迟暮的人儿,脸上除了布满岁月的痕迹,还有一份满足与自喜。即便那封情书没有送达,她仍旧一派安详,不感孤寂,反而自得。懂得自持的人,思念与光阴的每一句对白都是一封深谙的情书。

  《诗经》里写芣苢,描摹一群自喜自得的女子。这样的女子为寻常野菜而欣喜,一蔬一饭都会感激。像收获迟到情书的老人,情感是沸腾的白水里煮青菜,清白又热闹,美丽又自持。

  如果说甘棠像面若桃花的待闺女子,那么蒌蒿即是穿绿衣缓步而归的田间少女。她踩着笃定的步子,深埋在黄昏时分金沙金粉的宁静里。杂草堆响起虫鸣,她在梦里建一座落满花瓣的长城,然后养1000只信鸽,写1000封寄给青春的信。想想又可笑,提提裙摆,继续走回家的路,心却遗落在铺着花瓣的长城上。

  原来睡在古风里的那些草,是流落人间没有颜色的花。一缕茶香浸入书页的时候,那些草就像着了雨水的胭脂,新艳亮烈,一寸寸,丝丝缕缕,开成花一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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