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组诗(五首)

 

 

第一首：早 晨

 

有篷的木船从远处划来

船尾站着的船夫，将竹篙撑得很慢

游客坐在舱里，透过相机观看两岸

左边的岸上，吊脚楼的瓦片淡黑

一层层铺下，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塔

在江边站着。在很多年前

那里是一个码头，现在没有人

从这里上船了。冬天的太阳

照向了右岸，那里有一个木质阳台

我此刻站在阳台里面，手臂靠着栏杆

看着船在眼前划过，船下的水纹分开

线一样翻到后面，又很快沉到水底

 

2008年12月5日于凤凰

12月12日改于长沙

 

第二首：夜 巷

 

灯光越暗，这巷子就会越长

一块块石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铺下

它们铺下了，就不会被人撬开

两边的楼上没人了，我在寂静里忽然感到

很多年前我在上面站过，很多年前

你也从下面走过。但那时我看着的是江

你看着的是路，于是我没有看见你的眼睛

但是今夜，我们——我和你——在这里走着

身边没有其他人了，这里什么也没有改变

楼上都是黯淡的灰尘，泥土剥落的墙上

刷着一层变暗的涂料，但江声从墙外面传来

它的明亮流淌，在很多年前，也在很多年后

 

2008年12月12日初稿

12月13日夜修改

 

第三首：放河灯

 

那些桥墩就是桥面，一个个站在水里

河水从桥墩间淌过时，会突然变得激烈

这时候看不见星星，我们要点燃的

是河灯里的蜡烛。这抖动的光，微弱

细小，像一个耳语，在很快的水流中

迅速漂到远处。你点起一盏，又点起

一盏，在越来越暗的河流上面

那些越来越远的河灯，变成一团团

有毛边的光亮，使整个黑暗起伏

我不知道它们会流到哪里，你也不知道

它们会不会很快熄灭，但我们毕竟

点燃了应该点燃的，照亮了应该照亮的

 

2008年12月13日夜

 

第四首：酒 吧

 

栏杆外面就是江水，但是月亮

没有到里面洗脸，我们就选在这里

外间的服务员已经生起一盆炭火

吧间里的九张桌子，只等来了我们

让我们就喝完这一瓶瓶酒，空掉的瓶子

让它们继续留在桌上，充当我们

唱歌时的听众。而我们就是

我们最好的听众，你和我的声音

没有必要传得更远，更远的地方

我们明天就会到达。当明天来临了

我们已经离开这里，这里会继续安静

这里的主人，会继续在大厅洗着他的扑克

 

2008年12月16日凌晨

 

第五首：沈从文墓

 

你把戴着的花环放在这里，我也是

第一次在墓前放上鲜花。他睡在这里很久了

来看他的人都不再喧哗。这块粗糙的石头

是不是冬天才更加嶙峋？我在石头上

靠着，我没有像这山一样整日去听

我知道我听不见什么，这石头把一切

都已经听走，我们能去听的，就只是

这块看起来像心脏的石头，它会使

一座边城活得久远。同来的朋友

已忘记他在这里口占的诗歌。这首诗歌

不用发表，在我们离开之后，吹过去的风

会把它再朗诵一遍，读给那个睡去的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