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铢仙子

首页 > 美文 > 长篇故事/2019-01-1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1)彦华就挺好

那阵子,天上的神仙普遍都思凡,尤其是女神仙。

金铢仙子仙子们时常借机下界,然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你说你的张生,她说她的李郎,聊得好不热闹。我有时候出门遛弯,远远就见仙子们笑得花枝乱颤,久而久之心里痒痒得不行,也想下界去寻个意中人。

我跟师父很委婉的表达了我的想法,他捻着胡子说:“凡间的男子哪比得上天上的仙君,我看彦华就挺好,你多看看他,也是一样的。”

彦华是师父收的第二个弟子,以师父起名字的本事,我叫金铢,他本该叫银铢的,奈何他是根正苗红的龙王殿二太子,师父顾念他已经有名字了,就没再强求。

我很坚持:“彦华那张脸我都看了好几千年了,石头也能看出花来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师父捻着胡子沉吟:“你容我再想想。”

我其实知道他的顾虑,千八百年间我也下过几次界,虽然有彦华陪着,可也给他老人家捅出了不少娄子。

因为师父是天界掌管银钱的仙君,我既不能文,也不能武,唯一的技能,就是看人顺眼的时候,可以随手往他脸上甩一把钱,而且此技能不受限制,也就是说,我看人不顺眼的时候,也能往他脸上甩一把钱。

所以彦华都是从我甩钱的多少,来判断我看这人到底顺不顺眼,因为一般不顺眼的,我都是直接把人甩趴下为止。

为这事,师父不知捻断了多少根胡子,他苦口婆心的对我说:“凡间跟天界不一样,你好比说,我在天界扔一把钱,别说捡了,连看的人都没有,可你要是在凡间扔一把钱,哎哟,那后果我都不敢想。”

我说:“师父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彦华是拦着我来着,可是那人跪在地上跟我哭诉:‘您千万要甩得尽兴,别顾念小的性命’,我就……信了。”师父捻胡子的手一抖,又生生给扯下半把来。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从师父那里出来,值日星君已经把天幕降下来了,彦华一边看我,一边哀怨的挠着尾火虎脑袋上的毛:“它刚来的时候,好歹也算是二十八星宿里第二威猛的,怎么让你养得一点气性都没有。”说着又换个姿势挠挠它的肚皮,叹口气问它:“你的兽性呢?”

尾火虎很配合的说:“喵。”彦华扶额。

我在他俩身边坐下,怂恿他说:“太平日久啊,连大黄的筋骨都酥了,你真的忍心看它这样日渐骄矜下去?不如……”

彦华赶紧打断我:“你死心吧。”

我说:“我都有好几百年没下过界了,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也行,就是上次你偷偷藏在袖子里的那什么手帕还是丝巾的,也不知是哪个仙子掉的,我回头去问问师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肯定认识。”

彦华冷眼看着我说:“你已经用这事威胁过我十三次了,这是第十四次。”

我拍拍尾火虎的脑袋:“大黄,你现在也是同谋了,是跟我们一块走,还是跟我们一块走呢?”

大黄愉快的点了点头。

2)我的意中人

要说在下界,两人带着一头老虎实在是招摇,彦华捏个诀把大黄变成了一只猫,我驮着它在一家酒楼里落脚,小二上来招呼说:“二位客官也是来凑热闹的吧,您挑的真准,我家二楼的视野最好。”

我看了看彦华,眼里一簇小火苗升起来:也不知是什么热闹!

彦华垂着眼:遇事要镇定。

我又看了看大黄,它正两眼直直的盯着一桌客人面前的烧鸡,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纵身已经跳了过去。

小二欢喜的跟我说:“今日太子娶亲,听说光聘礼就下了几十只箱子,那家小姐真是好福气。”

就这一句话的功夫,烧鸡已经让大黄吃干净了,我扯了扯嘴角,见那桌上有个脾气暴躁的,起身拔剑就砍,大黄一跃而起跳到我肩上,那人干脆拿剑指着我说:“你的猫太不识趣,搅扰了我家主人的兴致,快给我家主人赔罪。”

我从来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人,当下就笑着问:“你们这的烧鸡多少钱一只,你看这些够不够?”说着就要往他脸上甩钱。

彦华眼疾手快一把拦住我:“这一桌菜加起来也用不了十两银子,我怎么跟你说的,遇事要镇定。”

那人手里的剑也被一青衣人给拦下:“旁人也不是有意的,无妨。”

这句话说的真好听,我下意识抬眼看了看他,谁知他也正巧看我,四目相对,我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麻得四肢不听使唤,我觉得这大抵就是心动了。

彦华伸手,从我眼前晃了两晃,我回过神来,目光灼灼的问那青衣人:“你是谁?”

他好像看惯了这样的戏码,唇角一勾,笑着说:“我不是你能认识的人。”

我一怔,不知该说什么好,小二适时过来打圆场:“太子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过来了,还是看热闹要紧,两位客官快跟我来。”彦华轻咳一声,已随小二坐到隔壁桌去了。

我在原地踌躇一会儿,不死心的说:“我叫金铢,这名字好记,你会记得我吧。”

那人低头倒了杯酒:“金铢,金镯,金扳指,我见得多了,也说不准能不能记住。”

我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奚落,咬着唇想说点什么,又发觉实在没话可说,这才恋恋不舍的跟着彦华瞧热闹去了。

小二说的不错,二楼的视野正好,对面一整条街的景象都瞧得清楚,人群里先是一阵欢呼,接着就热闹起来,我偷眼瞧隔壁桌的青衣人,他分明坐在这视野最开阔的地方,却不去瞧那迎亲的热闹,我起先觉得他是定力好,后来瞧他一杯接一杯的倒酒,一双眼里竟是刻满了落拓。

彦华伸指扣了扣桌沿:“想什么呢?”

我说:“想我的意中人。”

彦华一惊差点把桌子掀了,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青衣人说:“就他?”打量一番接着问我:“有我一半好么。”

我想了想说:“他跟你没法比,可是我觉得我就是喜欢他。”

我说的是实话,彦华身世好,模样也不差,他从前自诩金玉其外,不知伤透了多少痴情仙子的心,可我看见那青衣人之前,从来不知道,有人只用眼光扫一扫,就能叫我魂为之牵,神为之夺,彦华不能,但是他能。

话说到这里,迎亲的队伍已经从窗下走远了,青衣人起身付了酒钱,眼里的情绪层层笼在一起,比之先前,已经看不分明了。

我跟彦华说:“我想跟上去看看。”

彦华说:“不行,我只答应让你下界,没答应你别的。”

我说:“你不让我跟去也行,就是上次你偷偷藏在袖子里的那什么手帕还是丝巾的……”

彦华嘴角一抽,就再也没有说话。

3)我得帮他

等我驮着大黄追出去时,青衣人已经不见了,先前拔剑的那人也牵了一匹马,我跟着他一路走到安王府前,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安王是黎国的二皇子,名叫段尘染。

我猜他是给太子大婚贺喜去了,这一等就直等到半夜,彦华问我:“你是当真了?”

我反问他:“你有没有想对一个人特别好的时候,我看见他就觉得,我愿意把我所有的钱都给他花。”

彦华沉默了一会儿,前厅里就响起喧哗声,段尘染喝醉了,是被人扶着回来的,我从屋顶上探身往下看,零星的灯火照出他的脸来,他说:“夜深了,这里可真安静啊。”

扶着他的人说:“王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段尘染一笑:“你说错了,太子抢的不过是个女人,我要跟他抢的,却是……”他没往下说,我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要抢的,不外乎是那个皇位。

我跟彦华说:“我得帮他,要是我帮了他,说不定在他眼里,我就跟别人不一样了。”

彦华看着远方出神,也不知听没听见这句话。

那日后,我试着找了无数个机会,想假装不经意的接近他,可是他为人太过警醒,对人对事都有防备,总是让我不能如愿。

彦华说:“对付这样的人,越是小心谨慎反而越让他觉得你不怀好意,不如你求我吧,我告诉你怎么做。”

我就差要抱住他的大腿:“我求你啊,求你还不容易,我求你我求你。”

他叹了口气,抬手挠挠大黄的脑袋说:“你从来没求过我,看来真是当真了。”

我说:“我一直挺当真的。”

他问我:“你打算怎么帮他?”

我想了想说:“我有钱啊。”

大黄翻了个白眼给我,彦华扶额:“你别动不动就提钱成么。”

我反驳他:“他要夺位啊,招兵买马哪一样不需要钱,我能给他很多钱!”

我觉得彦华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自称是我哥哥,给了段尘染一大笔钱,末了又说自己有事要做,只能把我托付给他,还不忘叫他好生照料。

我因此顺理成章的在安王府里住下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住下的第一天,府上的小丫鬟就来转达段尘染的意思,他说我是贵客,理应由他为我接风洗尘。

我紧张的问彦华:“你听见了么,他要跟我共进晚膳了,该怎么打扮才能给他留下好印象,衣服要穿红的还是绿的,胭脂擦多一点好还是擦少一点好?”

彦华按住我往脸上捯饬脂粉的手:“你平日就挺好,打扮过了反而显得刻意,再说,你又不会抹胭脂,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脸让人打肿了,别把他吓着。”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当即打盆清水来,把脸上的胭脂洗干净,又想着我初见段尘染时,他是一身青衣,就挑了条湖绿色的裙子,心想跟他站在一起总要般配才好。

傍晚时分,小丫鬟领着我到了前厅,桌上杯盘碗盏已经摆放停当了,段尘染就坐在桌前,一身青衣曳地,说不出的俊雅风流。他说:“我府上兴许不比你家里,住得还习惯么。”

我点点头,紧张得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彦华在我耳边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先坐下。”他竟然隐去身形一路跟了我来。

我老老实实坐好,段尘染竟然笑了,眼里的神采一闪而逝,他说:“你这样,真像一个人。”

我说:“你才像人呢,我本来就是人。”

他一怔,眼里的笑意才要漫上来,旋即就被一抹郁色压制住了,我不知道他又想起了谁,心里也跟着闷闷的,这顿饭就算山珍海味,吃也来也同嚼蜡,彦华说:“他心里分明……”

我自欺欺人的打断他:“人的一生那么长,不管三年或是五载,总有一天,他能忘了那个人,看见我的好。”

4)好几天,好几月,好几年

这才是我到府上的第一天,一切都还早。

我想让段尘染渐渐的适应我,把我当成一种习惯,安王府里没有女主人,他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老管家操持,我觉得老管家毕竟老了,总不能事事都能让他称心如意,所以我计划着给他润物细无声的关怀,第一步,就是给他做菜,等他离不开我的菜了,也就离不开我了。

彦华对此反应很冷淡,等我趁着月黑风高,到后厨炒出一盘菜来让彦华试吃时,他本来半黑的一张脸就全黑了。

好吧我承认,那条鱼被我炒断了尾巴,鱼肉也有点支离破碎,最关键的是,还炒糊了。

彦华抽抽嘴角说:“这样吧,你问问大黄吃不吃。”

大黄头一次,像一头老虎一样说:“嗷呜!”我高兴的把盘子端给它,被它一爪子拍到了地上……

我深深觉得我并不是做菜的那块料。

彦华说:“你除了跟着师父在天上作威作福,别的都不怎么擅长。”

我说:“炒不了菜我也可以做衣裳,你看啊,菜一顿就吃完了,衣裳能穿好几天,好几个月,好几年。”

彦华正黑着的一张脸就绿了。

我搓着手说:“你跟他身量差不多,嘿嘿嘿嘿。”

那日后我从街市上挑了几摞布匹绸缎,回到府上以后,我跟彦华说:“他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只要我做的衣裳不太出格,他应该都能穿。”

彦华没理我,只是老老实实的把布披在自己身上,叫我裁剪的时候好做比量。

我拿剪子绕着他转了三圈,下手的时候还是剪坏了,我俩看着那匹布相顾无言,大黄凑过去闻了闻,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走了。

这一幕跟记忆里的一个片段重合,那时我在天上做仙子,无聊时看别的仙子凑在一起绣花样子,一时兴起也给自己绣了一个,彦华问我:“这是什么?一张大饼,怎么中间还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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