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星辰明如昨

首页 > 美文 > 伤感文章/2019-01-08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他是广阔寒江,而她只是悬浮其上的一颗微茫星辰,再明亮璀璨,也是昨夜的旧光景了。

寒江星辰明如昨岷山落雪

雪越下越大,将整座岷山的万里绿树都覆上刺眼的白。

沈宅前站着一群黑衣男子,沈寒江一声不吭猛吸雪茄,在场没人敢喘一口大气。

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转过脸,懒懒地踱步,扫了一眼僵直站着的林微辰和言少洺,先凑近林微辰精致的小瓜子脸,海啸般的目光寂静中穿透她躲闪的瞳孔。

他幽幽地咬牙抬手,一个耳光扬到空中,却在触到她的瞬间静止,缓缓顿住,终究松弛着垂了下来。

沈寒江又转而掷下半截烟蒂,瞥了一眼杵着的言少洺,阴冷地一扯嘴角,不动声色地将枪口对准了言少洺:“少洺,今儿我是要你明白,家有家规。让我失望过一次的人,我就要让他这辈子都彻底绝望。”

言少洺安然地闭上眼,不卑不亢地应声:“听凭江哥处置便是。”

林微辰失控地尖叫,她扑通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挪动膝盖到沈寒江脚边,颤抖着将他的腿紧紧抱在胸口:“寒江……寒江,都是我一人的主意……”

寒江一面将枪口固定在少洺太阳穴边,一面凝视着惊慌失措的她,她这副眸子湿漉漉、双颊苍白的样子无端让人心疼。

寒江嘴角的笑容浓了几分,将她扶起来,又将她冰凉的手搁进自己掌心握紧。

林微辰忐忑地抿着晶莹的薄唇,楚楚的双瞳迎上他,让他不禁沉醉地忆起初见她的那天,她也是这副目光。

心如明镜

沈寒江初见林微辰,是在破败的林家公馆的天台上。

林微辰的父亲林福生,在风云诡谲的生意场上一朝落了马,财产很快就被冻结,最终在一场混乱的袭击里成了植物人,靠重症病房的仪器支撑着脉搏和呼吸。

天台上的风特别大,林微辰瘦削的背影看上去像一只纸鸢。

沈寒江静静地看了许久,鼻息间掠过一丝叹息,林微辰警惕地回头,潮湿委屈的双眼,与沈寒江对峙了良久才喃喃地开口道:“你……能带我离开吗?去哪儿都行,我只想要活着而已。”

我只想活着。沈寒江蹙着眉宇,细细回味着这千斤重的五个字,心不由得猛然一颤。林微辰不过十九岁,竟对于外面有好几拨人要追杀自己的情况心如明镜。

沈寒江沉思了片刻,然后幽幽地盯住她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你就是那个让我父亲破产的人。”她不动声色地垂着脸,老实答道,细软的声音里残余着淡淡如云的哭腔。

沈寒江的双瞳里写满疑惑和探知的欲望:“为什么你认定我不会杀你?”

林微辰不躲不闪地凝视着他刀锋般冷漠的双眼,语气透着笃定:“直觉吧,我看进你的双眼,觉得你不会这么做。”

黄昏的光线里,她柔软的嗓音再次让沈寒江心头打了个寒战,他强撑着镇定的神色,迷离地笑着说道:“好,我带你走。”

至此,二十四岁的沈寒江不顾自己属下的反对,将她接进了岷山的宅子里。

他满足她的衣食,还准许她每月可以探望自己的父亲三次。平日里,她便乖乖待在卧室里,读些亦舒黄碧云的闲书。

她最惶恐的是午饭时间,每到这个点儿,沈寒江必会回山上来,狭长奢侈的餐桌上就空空的两个人,她无声喝着汤便隐觉有束淡漠尖锐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却又见他懒懒地望着别处。

坊间都传他极为宠她,只有贴身的人知道,他对她透着股疏离,偶尔醉了闯入她房间,拉着她温柔而深情地胡乱絮语,第二日也必然会冷下脸,旧事不再重提。

深秋舞曲

那年秋天,沈寒江大方地在觥筹交错的舞会上,将她以亲密女伴的身份介绍给众人,一时间大家对她赞叹不已。

她走到言少洺身旁时,不等沈寒江开口搭桥,便挽着寒江的手臂,一副巧笑倩兮的闪亮模样,朝着言少洺微微颔首,语调透着少女特有的令人沉醉的天真和任性:“你就是寒江的左右手,言少洺吧?”

“……林小姐好。”

言少洺匆匆瞥了她精致的容颜一眼便收回视线,打了招呼便借口拿饮料走开。

一切的细枝末节都尽收她眼底,她只踮起脚凑近沈寒江的鬓角,馨香而甜腻的呼吸柔柔地喷在他发红的耳际:“寒江。”

沈寒江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蹙着眉不温不火地接道:“不是叫你喊我江哥吗?”

她的脸颊飞上一丝微妙的俏皮,叫人难以不忘情沉溺其中:“可是……我就喜欢叫你寒江,寒江,寒江哈哈……”

“越发没了规矩。这倒都是琐屑,我不愿意看到的事,你不做便可以。”他沉甸甸地说完这句,就默默无言地望着她,眼神里含着一种深藏的试探。

而她不躲不闪地迎上他的眼神,故作坦然地笑着,头有些无法言说的晕眩:“我年纪小,根本不懂寒江不愿看到什么。”

他的笑里蕴着一股温柔,伸手不急不慌地捏起她尖翘迷人的小下巴,口吻无形中硬了几分:“你当然懂,一开始就懂。”

她不由自主地一怔,转而和颜悦色地不说话,至此两人都默契地垂下脸。她在舞曲间隙环住他坚挺的颈脖,似笑非笑地和他低声咬耳朵:“你要我配合你做一出漂亮的戏,我便尽心做,表现还不赖吧?”

他眉头微皱,忽而有些不耐烦,悻悻地松开她的腰,转身独自去台边拿酒了。

浮生一怨

当晚,沈寒江喝得烂醉,却与常人借着酒劲多话不同,本就沉默的他更沉默。

言少洺默默开着车,他与她并肩坐在后面。大约是感到车里闷,她按下车窗想透口气,刚降到一半言少洺匆匆一回头担忧地看了一下半阖着眼休憩的沈寒江,眼疾手快地锁上了防弹玻璃。

然而沈寒江还是敏锐地辨识出,不动声色地起身,眉心的怒火莫名蹿起,照着她脸颊就是一耳光。

她懵了几秒,又恍然想起他警告过自己不准摇下车窗。她是糊涂了,竟忘了这一茬禁忌,连忙解释:“对不起,我……”
在前面开着车的言少洺,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草草地望了一眼她脸上清晰的五指山,维持缄默。

沈寒江重新严肃地闭着眼开始补眠,凛冽的眉宇慢慢舒展,她颤抖着捂住自己的口鼻,脸颊火烧般滚烫,她努力死死憋住喉咙眼不断上升的那股子酸涩。

直到车穿过一段漆黑坡路,能瞧见沈家宅子的万丈灯火了,她才轻柔地扯了扯沈寒江的袖口:“寒江,放我走吧。”

他闻声斜过轮廓分明的脸盯住她红肿的眼睛,口吻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像昏昏欲睡的狮子:“怎么,委屈了?一朝当了我沈寒江的女人,恐怕只要我没死在仇家的枪口下,有生之年你是跑不了的。”

她迷惑地盯着沈寒江,小心地问:“寒江,你对我只有怜悯,对不对?”

沈寒江的手难以察觉地攥紧几分,疏离一笑不答反问:“所以除了怜悯,你还期待得到什么?”他像很累了似的下车。

她从包里掏出下午医院寄的催款单,说是父亲的氧气费已经不能再拖了,眼泪在暗处一点点扑落。

她永远不会忘记寒江冰冷决绝的声音:“林微辰,我让你活下来已然不错,可没有赡养你爸的义务。”

言少洺回眸看着她,忍不住说:“别太难过,你大概不知道,这是江哥心里最深的疙瘩。他父亲当年其实是做正经生意的,却因为不小心放下车的防弹玻璃,弹了弹烟灰而遇难,那时的江哥不过十五岁,实在走投无路便两道混下去,一撑就是十年。所以,他不容易……你也别多怨他。”

她猛然一怔,原来淡漠凛冽如他,内心也有不可言说的禁忌,一瞬间她眼前浮现出他寒气逼人的脸,鼻子竟然微微一酸。

言少洺余光瞧见她手里的催款单:“其实……我可以帮你一把。”

他是沈寒江的人,真的可信吗?但她短暂沉默后,凭直觉应允道:“谢谢言哥。”

他平静微笑:“叫我言少洺就好,你……是江哥的女人。”

她尴尬地点头,沉在阴影里的脸上飞快掠过一种倔强的神色,一字一顿:“或许有一天,就不再是了。”

言少洺看着她,心里仿佛装上一颗定时炸弹,只装作没听懂。从此他常帮她往医院捎些东西,用他的话说:“我好歹算半个沈家人,护工见常有人去,也会上心些。”

烟味来了

一晃数月,她天真地以为这事没被注意,直到某日她拜托完言少洺回楼上,还没站稳,手腕便被沈寒江一把攥住。

沈寒江微醺的目光里布满血丝,望向她时迷离而愠怒,她的心分明悄然往下一沉,却俏皮地伸手扯松他的领带:“又喝高了?”

他烂醉的脸上写满嘲讽,将手上的劲增了几分:“林微辰,你会点撩拨别人的小聪明,就真当我傻到这地步?”

她吃痛,脸色微微泛白,僵硬地笑:“沈大少也会吃醋?”

他不为所动,低沉的语气依旧锋利,将她巧妙地困在了墙角:“说过的原则,我不会重复。少洺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你要是还想活着,就带点记性吧。”

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良久喃喃道:“你那么早便没了父亲,当然无法……”

尚未说完就被他猛然扼住呼吸,他暴戾地将她横抱起冲进卧室。他从不允许她进自己卧室,这是第一次。

灰色系墙面,有烟草余味,还弥漫着他皮肤的气息,让她只觉双颊发烫。

他直直地站在她面前脱掉了裤子,她尖叫一声才注意到,原来是自己想歪了。

他小腿后侧有两块褐色的狰狞伤痕,不等她问,他朝着漆黑窗口低低道:“这两个伤口都是彼年那次遇难中,父亲将我拦在身后,我仍没能躲过而弄上的伤口……我让你见见它们,,只是要告诉你,我经受的痛苦,不比你少。”

她眼眶湿透,望着他漠然的脸陷入沉默。

而他转身幽幽地逼近她,凝视着她闪着泪光的眼眸,用自己的唇压住她喉咙:“既然你这么孝顺,不如这样,以后一次我给你一万,你父亲医药费也不愁了。”

她怔怔地笑,那笑支离破碎,然后静静起身,闭着眼褪下自己的睡裙。他蹙着眉愣住,她竟那么瘦,像一阵风便可吹倒。

他细细端详着她倔强地忍住泪水的脸庞,心仿佛被浸没在一杯冷水中。

不知为何,原本被酒激起的念头慢慢消散,冷下脸摇摇晃晃地想要走出房间,却不想刚走到门边便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浓重困意混着醉意使他倚着墙角合上眼。

她吃力地将他抬上床,他却迷糊地嘟哝:“你不情愿,那就让我出去吧……”

她望着他的侧影,这才苦涩又温情地笑了笑:“这是你房间,要出去也是我出去。”

她刚要离开,他颤抖的手臂却如一张网牢牢将她困住,她拗不过他的力气,只好小心翼翼地躺在远离他身体的那边,却不想他又异常温柔地摸索着环住了她的腰。

他的手指轻轻压在她腹部,很暖。

那一瞬,她竟有种一动不动就这样听着他舒缓的呼吸声沉沉入睡的本能。

自那晚开始,两人之间似有了一丝微妙的转圜,他看向她的眼神虽难以捉摸,但至少不再那么冷若冰霜了。

天气晴好的时候,她想出去逛一逛,沈寒江居然还撇下司机亲自开了车。

他在拥挤热闹的人潮里,装作不经意地触碰了她的手,她只微微愣了一下便释然地任他牵着。只是身后一群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让她显得有点仓皇。

回山上时已经是夜色阑珊的点儿,她脸上浮现出鲜少出现的和悦神色,幸福得像个简单的小女人:“寒江,这些衣服……我穿哪件最好看?”

神色安宁的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却转而狡黠地开玩笑道:“你不穿最好看。”

她听了也羞涩地笑。

那段难得的好时光令她忘了要逃离,甚至想象过往后一切会很美好,直到生日的清晨,她收到言少洺的短信:“别有任何出格动作,你房间有监听器。”

手机有短信自毁软件,短短30秒便在屏幕上倏忽不见了。

她愣住,有愤怒,也有失落,发疯似的在房内翻箱倒柜,枕头,床单,书柜,额头沁出汗水也根本找不到监听器。


她双腿发软地飞奔下楼,恰巧沈寒江拎着蛋糕进来,他一反常态地满面春风,瞥见她便含着宠溺的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