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托尔斯泰庄园

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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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斯纳亚·波良纳,意思是“明亮的林中空地”。如果说作家是一本大书,书的第一页是从这里掀开的;如果说作家是一棵大树,年轮的底圈是从这里镌刻的;如果说作家是一片海,海水的源头是这里,生命的底色在这里。这里唤醒了作家对整个世界的感觉。

  从莫斯科市区出发,大约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便可到达中俄罗斯高地的一座城市——图拉。2002年秋一个久雨初晴的日子,我们驱车前往。莫斯科的郊外,是成片的白桦林,那种只有俄罗斯才有的白皮树干上长着黑眼睛的白桦林,还有各式各样的乡间别墅,有很讲究的,也有简陋的木屋,屋顶的烟囱冒着炊烟。醋栗成熟了,苹果摇曳在枝头,山楂树上挂满鲜红的果子。一个生动的俄罗斯的秋天。

  图拉有三种特产。一是一种叫“萨玛娃拉”的俄式茶炊,二是一种糕饼,据说放置几个月都不会变质,三是兵器,这是二战以后发展起来的。图拉市的大街上有许多纪念反法西斯战争的雕塑,可想而知这座城市在战争年代为保卫莫斯科曾付出的代价。但我们去图拉,并非为这三种特产,我们是奔亚斯纳亚·波良纳庄园去的,那里是列夫·托尔斯泰的故乡,他的诞生地,也是他的墓地。托尔斯泰的诞生,改变了图拉的命运,亚斯纳亚·波良纳从此成为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文化圣地之一。

  亚斯纳亚·波良纳,意思是“明亮的林中空地”。这份贵族的领地是托尔斯泰母亲当年嫁妆中最大的一份,她嫁过来后又栽种了许多的乔木和灌木,如今已是绿荫参天、郁郁葱葱,有的老树有二百年的树龄了。庄园至今保留了三十公顷苹果树,因为托尔斯泰喜欢苹果。列夫·托尔斯泰这头“狮子”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年,他那无比浩瀚、无比丰厚的作品、他的观点和学说以及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种种矛盾、信仰和革命,都和这座庄园紧密相联。如果说作家是一本大书,书的第一页是从这里掀开的;如果说作家是一棵大树,年轮的底圈是从这里镌刻的;如果说作家是一片海,海水的源头是这里,生命的底色在这里。这里唤醒了作家对整个世界的感觉,他的作品又唤醒和感染了全世界的读者。全世界的读者都到这里来寻找这种感觉。

  秋天的波良纳,一片金黄。枫树、橡树、椴木、野樱桃树的叶子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庄园的大道两旁累积了多日的黄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这种沙沙声,给人一种回家的感觉。不知当年托尔斯泰从喀山归来、从欧洲归来、从塞瓦斯托波尔归来,是否也曾踩在这沙沙的树叶上?进门左手,是一个很大的池塘,被托尔斯泰称为“静穆而华丽的池塘”,蓝天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中,童年的托尔斯泰和小伙伴在池中游泳、钓鱼,老年的托尔斯泰曾足登冰鞋在冬天的池面上锻炼身体。野生的苜蓿、宽叶的牛蒡、刺人的荨麻随处可见。大道悠远、静谧,处处散发着落叶和草的气息。

  在树林最茂密的地方,有一栋二层小楼,便是托尔斯泰故居。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栅栏、白色的楼廊、白色的台阶,只有楼顶是绿色的。墙上爬满绿色的爬墙虎,在秋阳下仍充满生气,几乎覆盖了整栋楼面,有的枝蔓垂落到栅栏上,栅栏上雕刻着马匹,也许和托尔斯泰喜欢骑马有关,至今庄园里还饲养着二十匹名马。台阶下种着各种鲜花。屋外的老树上有一个铃铛,铃声是这个庄园当年生活节奏的保证。
  进屋以后,大家都自觉地安静下来,仿佛怕打扰了托尔斯泰的工作和休息。室内的布置是一个典型的俄罗斯大家庭所拥有的:舒适的卧室,卧室里挂着托尔斯泰晚年穿的那种最普通不过的俄罗斯短袍,长形的餐桌、茶炊,墙上挂满家族的照片,略嫌笨重的木质家具以及托尔斯泰作品中屡屡出现过的鼻烟壶、黄铜烛台、表盘上画着猎人的钟、放钥匙的贝壳盘、古老的英国大钢琴等,托尔斯泰诞生在这里,他的母亲死在这里。这里留下过他母亲的琴声,她对孩子们纯洁、无私的爱和自我牺牲的精神;这里留下过他父亲的魁梧身影,他的自信、宽厚、耽于酒色的性格和侠义精神,托尔斯泰曾以浓郁的诗意、真挚的热情和现实主义的魅力在自传体小说《童年》中描写过这个家,父母、女仆、车夫、庄园的自然风光和贵族地主的家庭生活。从中我们可以多少捕捉到托尔斯泰哲学思想的萌芽。

  托尔斯泰的书房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的书桌很小,三面有算盘式的小栏杆,桌面上放着墨水瓶和吸水纸,托尔斯泰用蘸水笔写作。不朽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便产生在这里。我注意到,在他的书架上有一本汉字的书,书脊上有“道德经”三个字,在所有的藏书中,我只认识这三个字,但仅仅这三个字,便把我们这些来自远东的客人一下子和托尔斯泰的距离缩短了。遥想当年,托尔斯泰曾用极大的精力研究中国古典哲学,他在日记中曾提到“我认为我的道德状况是因为读孔子,主要是读老子的结果。”足见中国古代哲人的思想和智慧对他影响之深。我们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很长,好像有永远发掘不完的东西。

  年轻的时候看到过一张关于托尔斯泰的画片,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大概是列宾的画吧。托尔斯泰着短袍,那种乡间裁缝的手艺缝制的浅色短袍,腰间扎一条宽皮带,他手扶木犁,显出用力的神气,在广阔的苍穹下,是那著名的髯髯白须和那双尖锐、深邃、能看穿世界的眼睛,那只属于托尔斯泰的胡子和眼睛,画家列宾和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在画面和舞台上都曾表现过的胡子和眼睛。而今,我们就站在这片他耕耘过的土地上,这是一片怎样富有诗意和宗教氛围的土地,也是一片多么引人思考的土地呵!这2200公顷土地曾负载着托尔斯泰全部童年的欢乐和精神的早熟,他曾像《战争与和平》中的主人公那样,在月光下抱紧双膝,幻想飞翔,飞到远方,去探寻人生的目的。当他重新回到故乡的时候,他成了亚斯纳亚·波良纳庄园的地主,一个严肃、自省的年轻地主。那年,他不满十九岁。托尔斯泰有四部小说的主人公都叫涅赫留道夫,即《台球房记分员笔记》、《一个地主的早晨》、《少年》和时隔四十年后的《复活》。四个涅赫留道夫都有托尔斯泰的经历和影子,而其中《一个地主的早晨》中的涅赫留道夫更是托尔斯泰回乡后发现故乡、审视故乡的实录。他多次借涅赫留道夫的口感慨农民的贫困、可怜,把拯救农民视为自己光荣的职责。

  托尔斯泰在亚斯纳亚·波良纳庄园开始了改造农奴制度的宏伟计划,立志“成为一个好东家”。我们走在庄园的林荫道上,仿佛看到托尔斯泰当年的忙碌、说教、抗议和批评以及他思想中的矛盾和痛苦。作为俄国千百万农民在资产阶级革命前夕的思想和情绪的代表者,他创作了世界文学中一流的作品,由于他的天才描述,使十九世纪后半叶成为全人类艺术发展中的一个十分重要的阶段。而他的矛盾和痛苦则是十九世纪后半叶俄国社会的种种矛盾在这个天才艺术家和哲学家头脑中的反映,矛盾越尖锐,痛苦越深刻。终于酿成在他八十二岁时的离家出走。他在最后的日记中写道:“不能再睡,我突然做出了出走的最后决定……夜,一片漆黑……终于出发了……我觉得我不是挽救了列夫·尼古拉耶维奇,而是挽救了自己。”托尔斯泰死在一个小车站上。

  秋天的托尔斯泰庄园,除了满地金黄的落叶,还有一地的橡子,长长的、大而坚实的橡子,你可以想像橡树的高大和橡木井槽的结实。走过林荫路,来到一片林中空地,那里有一个长方形的土堆,被青草覆盖,周围有橡树、菩提、松柏、枞树,守护着长眠的托尔斯泰。没有墓碑,没有雕刻,却一年四季有鲜花,是庄园周围的居民和来自全世界的朝圣者送来的。这个土堆和俄罗斯的大地联成一片,成为俄罗斯的一部分,成为世界的一部分。不,它不是土堆,它是一座跨越时空的精神高山。土堆周围树木高大,在风中婆娑,在雨中低诉,仿佛随时告诉托尔斯泰他死后的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托尔斯泰死去快一个世纪了,在这一百年间,人类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经历了冷战与重建、独裁与自由、分裂与聚合、此岸与彼岸……托尔斯泰庄园始终以她的阳光、森林、和谐与宁静告诉人们:在托尔斯泰的遗产里,存在着不仅属于过去更是属于未来的东西。

  走过林荫道,走过小溪上的白桦木桥,走出绿荫掩映下的圆柱门,离开托尔斯泰庄园已是下午时分。我们在大门口购买纪念品,有用白桦木制作的工艺品,上面画着波良纳庄园大门,有陶瓷风铃,桔黄色,画着蓝色的俄罗斯常见的图案,整个形状像一个东正教教堂的顶。当然也有这里的特产糕饼和新鲜的农产品。就像一所大学常常成为一个小镇的主流社会一样,托尔斯泰庄园早已成为她周围的商店、市场、交通、文化的主流社会。这里的文化生活、舆论、商品交易都以庄园为中心,我们买到的纪念品都是以波良纳庄园为主题的。在回莫斯科的路上,夕阳、晚霞、白桦林都美丽无比。突然在西方的天空出现两条白色的云彩,笔直地延伸着,互相交叉着,如同一把巨大的剪刀横亘在由蓝变黑的天空,久久不散。但我想,不论多大的剪刀,都剪不断我们对托尔斯泰庄园的感悟和记忆。

  资讯链接:
  托尔斯泰庄园博物馆(Museum Estate of L.N.Tolstoy) 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之一,位于俄罗斯联邦图拉州的亚斯纳亚·波良纳镇。它占地380公顷,树木成荫,风景优美。人们把这里称为托尔斯泰的“摇篮和坟墓”。1882年之前,托翁居住在这里。图拉位于莫斯科以南193公里处。可乘坐电机火车,也可到绿线多玛捷多夫斯卡亚坐豪华大巴。如坐电机火车,终点在图拉火车站。可转乘4路或5路无轨电车到胜利广场下车,然后转乘114路公共汽车过桥后下车,再走10分钟左右即到。如坐大巴,则终点站在胜利广场,同样转乘114路公车可到。
  瞻仰托翁还有另一去处,在莫斯科乘地铁到地铁站(1号线红线)文化公园站下车,走到共青团大街,往右行几百米,就到了托尔斯泰街26号。临街的一幢棕红色的二层建筑是托尔斯泰故居博物馆。托尔斯泰1882年1902年在此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