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湖之梦

青海湖
首页 > 教师 > 教师分享/2022-03-08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曾在陕西生活过很多年,却从来没有到过西安以西的西部。一直好想去看一看,看看那传奇的风物,看看那迷人的风景。
  终于,有了机会。我与两个朋友相约,暑假一起去西北旅游。
  本曾是希望与那个人一起去的啊。单单是这样的想法就曾让我憧憬得激动不已。
  记得多少个深夜,久久不能入睡。记得多少个工作日,无数次地查看Email,看有没有那总会令我兴奋莫名的讯息,哪怕说的仅仅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谁想得到,仅仅经历了这么短的时间,那个人而今却已经永远成了和我不能相交的平行线,并且告诉我不能和我一起去了。记得我当时装作没事人似的,好象只是笑了笑,遗憾地表示这样太可惜了。我还能说什么?这就算造化弄人了吧!而且毕竟,我已经不再是有了什么事都会激烈得表现在脸上的那个不管不顾的男孩,而是个能看清前因后果顾及自身和他人的男人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我曾向自己和朋友保证,这次旅游无论如何我会玩好。
  一个伙伴告诉我说,他的生活就是希望不断发现新的景色;另一个说,他想到广袤的西北去独自面对无人的戈壁荒原。这就算是他们来西北的目的和心愿吧!而我呢?我的心愿是什么?我从来不曾明了。
  所以,西部对我而言,就是这么复杂而模糊的一个梦。而那传奇般的青海湖,更是这梦中之梦,是所有梦中最迷离最深沉的一个。
  古人说过“近乡情怯”。奇怪得很,我也似乎有了这种心情,而且是离青海湖越近,这种情怯就越明显。我是在怕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
  离开了西安,接近西宁,火车与浑浊的湟水同行。河岸上白杨树林茂盛而疏朗,两边是夹峙的山峦,红色的土壤山岩上点缀着丛丛灌木。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由不高的山巅滚滚而生。典型的西北风光通常会令人心胸开朗,却不曾激动我的欢悦之情。我不禁对自己有些恼火,毕竟这是和朋友一道出来游玩,快乐不仅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义务啊!可不管怎样告诫自己,我的心中总也挥不去那一缕惆怅。
  黄昏到达西宁,这静立在湟水河谷里的高原省会,虽然时值夏末秋初,却凉若深秋。
  入夜走在西宁的大街上,秋月分外澄澈。偶尔停下品尝一下西北的牛羊肉和小吃,喝两口难喝已极的砖茶,两个伙伴欢笑不断。我也打起精神,露出笑脸,时而和他们打一打趣。冷冷的夜风时时吹来拂动衣襟,就如同心里不时袭来的一阵阵寂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去湟中塔尔寺。一路的颠簸后,终于到了一大片沿山而建的宏伟庙宇。
  一路行去,大金瓦殿辉煌的金顶,深邃幽暗只是在角落里点燃着几盏酥油灯的密宗经院大殿,花殿里树叶婆娑芳香淡淡的菩提树,布幔上绘制的金刚、恶魔和地狱的壁画,浩大繁复的佛像堆绣,精工细致的酥油花……我俨然在神话的境界里心不在焉地漫步。处处不时响起阵阵铙钹钟鼓的声音,这是身穿红色袈裟的喇嘛在举行他们的宗教仪式;远远而来的虔诚的藏族妇女向着绣满藏文经文的黄绸幔不停地顶礼膜拜。四处散发着酥油的气息,弥漫着藏香的青烟。
  一切的一切,色彩、声音、形象、气息,如大河般向我涌来,我却感觉自己象浪涛里的一块黑色礁石一样沉寂。本来应当为这异域的风情而大欢喜赞叹,而我的内心里却没有激荡起一点兴奋的波澜,我更加沉默寡言,仿佛是在不合时宜地冥想。
  我不禁惊讶地问着自己:“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说好第二天就要去青海湖了,我这才勉强提起了精神,和两个同伴一道忙碌着准备杂乱的行李。

  一夜的雨,次日清晨的天空还是阴霾的,高原上特有的低云呈现出团团铅灰的色块。车行在湟水河谷里,初涨的湟水在我们身边浊浪滚滚地奔涌,时而泛过河岸的杨树,时而没过巨大的砾石。山上整齐而错落有致的树林间,处处点缀着一块或相连的几块油菜花和大麦,绿色、枯黄或者金黄。山势忽然开阔,山顶萦绕着团团云雾,半山腰点点的白花是放牧的绵羊,山脚下宽阔的河谷草岸上马儿和花白奶牛在静谧地吃着草,远处天边的云际现出一道淡蓝的天空和金色的阳光。
  海拔越来越高,天空越来越晴朗,起伏的草坡上,大群的白色山羊和黑色的牦牛低着头在吃草,白云在蓝得透明的天空上触手可及的高度漂浮,太阳显得无比地澄澈。海拔3520米的日月山,据说就是文成公主入藏义无返顾的最后一站。凛冽的寒风从山口急掠而过,令人瑟瑟发抖。我们停下车,信步翻过了两个平缓的山包,正好遇见两个放羊的藏族少年,他们是看巴兄弟俩,看样子还都不到二十岁。他们真是淳朴实在,听说要和我们照相合影,哥哥冒着风把笨重的外套脱了陪了我们半个钟头,直到冻得全身哆嗦。他们还应我们的要求捉来一只绵羊跟我们合影。两个伙伴向他们要了投石的绳子比赛谁能甩得更响。看着他们快乐得象孩子一样,我在一边微笑地看着,我觉得自己真象个孩子们身边的长者长者,也象个旁观者。
  重新上路,经过倒淌河稍事停留,我们继续进发。司机说,青海湖近了。

  忽然之间,远处天地间现出一带青蓝的颜色。我似乎感觉胸腔“轰”地一震,在脸上面具一样仍然戴着平静的微笑,但几乎掩饰不住内心激动的颤抖。这就是曾无数次想象的青海湖啊,而且每次想象都完全不同!我终于见到了啊。看啊!绿色的山脊,赭石色的山脚,围着一湾蓝绿色的海面。近处是一片片明黄色的油菜花。
  斑斑剥剥的阳光不规则地从铅色云团的缝隙间洒下来,所到之处,将原本鲜明的颜色染得更加绚丽灿烂。
  从奔驰颠簸的汽车窗口,我忍不住久久凝望。在青海湖帐房宾馆住下后,下午三、四点钟时候,我们向附近的青海湖码头走去。青海的三、四点钟,相当于内地的两点来钟。这时天光虽亮,却显得更加阴霾。
  走上码头的长堤,湖上的大风穿透毛衣的空隙,让人感觉透骨的寒冷。近岸的青色海水撞击在堤下堆垒的大石上而溅出白色的浪花,将人的视线垃向远处海水深情的青蓝色。漫天朵朵铅灰的云彩,有几处雨幕直垂到湖面,远山在云影中显出朦胧的深蓝。几只海鸥、海燕在堤岸间翱翔。我坐在长堤的水泥边缘上,唱起了意大利民歌“回归苏莲托”:“看这海洋多么美丽,多么激动人的心情,看着大自然的风景,多么令人陶醉……可是你对我说再见,永别了!真忍心不回来?请别抛弃我,别再使我受痛苦,回归苏莲托,请你回来吧!”。唱着唱着,我的喉咙哽咽了。
  码头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向西约十余公里,有一道地峡直伸入青海湖中叫二郎剑。我们于是决定步行到二郎剑去。

  我远远走在前面,故意拉开和两个伙伴的距离。湖上的风更大了,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我再也忍不住,终于呜咽地失声而泣。那深藏的哀伤,曾被一重又一重包裹得那么周密,以为能永远不动声色地埋藏下去了,以为能被理性和意志长久地克制了,却不知如何,在这自然美的震撼下溃决了堤坝,终于爆发而出。眼前浮现起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心里却零零碎碎的尽是令我永远销魂蚀骨的种种片断:最近的电话里谈笑的声音,春日里隔着网络的长短句唱和,还有曾经的相对一笑彼此会心的感觉,混合成真是说不出的滋味。眼泪尽情地奔流而出,在脸颊上划下道道冰凉的水迹。
  几滴雨点打了下来,天色阴霾晦暗。身后远处响起两个伙伴的喊声:“喂!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我慌忙擦干泪水,带着愉快的微笑回头向他们喊了句“我一个人去,你们先回去吧”,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去。他们会怎么想我呢?一定会觉得我有点儿疯狂吧!可是一个人在他的一生中,总归会有那么几次疯狂吧!不出我所料,当我再次转头察看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独自在无人的海滩上走了很久,疾风将毛衣和牛仔裤吹得泼喇喇地响,掠过头发的时候也发出惊人的“嘶嘶”响声。天上的乌云接连从湖上森然逼来,又向着南面的青山急速地退去。在风送过来的湖上“哗哗”的浪涛声中,那片大的雨云似乎正在向我缓缓飘近。这么大的风,如果浑身淋湿该怎么办啊!何况走出了这么远,四周一片空旷,连个躲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我的心里充满着恐惧和焦急。
  令人绝望的狂暴风雨,渐渐在眼前模糊,和那微笑的形象叠加在了一起。天啊!
  为什么记忆总要如这风雨般令我无处可逃?我用尽全身气力大喊着:“命运啊!这难道就是你给我的一切么?”我真想转身向来路奔去,却知道那完全是徒劳。躲是躲不开的,该面对的终归不得不去面对,人的一生不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恐惧和苦痛么?当你面对了这恐惧和苦痛,当你克服了它们,也许会令你痛苦得痛不欲生,但你也就超越和重生了。
  一声声的啁啾,是一只小小的海燕在狂风中鸣叫着,奋力地挣扎着不被风吹走。
  它在我头顶的天空飞翔,陪了我很久,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远处掠去。仰头看着它因用力而弯曲的纤弱肢体,我似乎感觉到一股热力从大地输入了我的身体。我默默地对它说:“谢谢你!”
  风更急,偶尔有雨点打在我的脸上,如沙石般作痛,而且立刻就干了。我已经忘记了悲伤,不再流泪,因为全部身心都在抗拒着这惊人的天地之威,只想着能够熬过这苦难的时刻。在湿沙的海滩上,我踉跄地跑着,迎着风边战栗边狂笑着吼叫:
  “来吧!来吧!来吧……”

  远远的,我看到了几只海鸥在飞翔。越走越近了,在近海的浅滩上,在海岸积雨水的小潭里,有成百只灰白的大海鸥和几十只黑色的鸬鹚在涉水和游泳。它们看到了我的走近,一起展翅飞了起来,在茫茫海天间,在狂飙急雨中,那是多么壮丽的一幅图景!它们划过优雅的弧线,在远处的海滩重新落下休憩。我不禁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