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谷中火光乱舞，但逢藤甲，无有不着。将兀突骨并三万藤甲军，烧得互相拥抱，死于盘蛇谷中。孔明在山上往下看时，只见蛮兵被火烧的伸拳舒腿，大半被铁炮打的头脸粉碎，皆死于谷中，臭不可闻。

　　孔明垂泪而叹曰：“吾虽有功于社稷，必损寿矣！”左右将士，无不感叹。

　　读了这一段，在下也一样感叹不尽。诸葛亮本是有很多理由开脱自己的，如是为了兴汉灭曹的正义事业平定后方，如是战争需要不得已而为之，如对方是未受中原礼教沐化的蛮夷（2），等等，甚至他根本不必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解释，因为这是战争，没有人会和他计较这些，相反，有的是人会愿意从军事的角度、审美的角度欣赏他此役的用兵如神。但是诸葛亮没为自己做任何开脱，虽是战争需要不得已而消灭了敌对部族，但面对一个个惨死的生命，他的心灵仍然受到了拷问。这不是妇人之仁，这是真正的吉光片羽的人道胸怀，只可惜这诸葛亮式的沉重叹息，在中国的历史和文学作品中真是太少太少了（3）。在许许多多的人眼中、心中，历史永远是各色英雄活跃演出的舞台，英雄的生命和众生的生命永远不会等值。这一点，在演绎英雄故事的《水浒》中，已有了太为充分的展示。

　　注释：1梁山好汉里，书中也有没明确交代会武的，如白胜、宋清、段景住、安道全、皇甫端等，但白胜在江州劫法场时是带队头目，不至于全无武功，宋清书中说他同宋江投奔柴进离开宋家庄上路时，两人“各挎了一口腰刀，都拿了一条朴刀”，段景住是马贼，也不会手无缚鸡之力。真正完全没有武技的可能是安道全、皇甫端，但二人一为神医、一为兽医，一个关乎人力，一个关乎马力，在维武是尚的梁山大寨自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2如清初评点《三国》的毛宗岗，在第九十回“（吕）凯曰：

　　‘某素闻南蛮国中有一乌戈国，无人伦者也’”句旁，批曰：“有此一句，觉后尽情烧杀，亦不为过。”

　　3直到今天，多少国人一提到南京大屠杀就咬牙切齿，可一提到超级战争屠夫成吉思汗就眉飞色舞。成吉思汗的确有“辉煌的战争业绩”，记得日本历史小说家井上靖先生的《苍狼》中说道，成吉思汗的五万蒙古兵攻陷花喇子模的中亚名城玉龙杰赤后，平均每一个蒙古兵的屠刀上沾有二十四个异族人的鲜血，即大军共计整整屠杀了一百二十万人！鲁迅先生很早就曾撰文对中国人的成吉思汗崇拜进行嘲讽，大意是说中国人一提起我们的汗征服俄罗斯便眉飞色舞，可是不应忘了的历史事实是，蒙古人是先征服了俄罗斯，又回过头来征服南宋的，要说得意，应该俄罗斯人得意洋洋地说他们俄罗斯的汗征服了我们中国才对，意即其实大家都是做了奴才，彼此彼此，真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还轮不到我们中国！同样，房龙的《人类的故事》也拒绝写入成吉思汗和匈奴王阿提拉，因为他们对人类的文明进程起的只是破坏作用。可是今天的国人在缅怀这一代天骄的丰功伟绩时，有多少人想到了骁勇的蒙古军在不里阿尔、阿塞拜疆、库尔德斯坦、格鲁吉亚、叙利亚、亚美尼亚、乞卜察克以及俄罗斯草原上屠杀掉的数以千万计的众生？要么是完全漠视，要么，就将这惊人的屠杀当作英雄业绩来顶礼膜拜。

　　（鲁迅先生讽刺成吉思汗崇拜，在下翻核先生的杂文集，计有《三闲集》中《〈吾国征俄战史之一页〉》，《二心集》中《“民族主义文学”的任务和运命》一篇，《花边文学》中《中秋二愿》一篇，《南腔北调集》中《祝〈涛声〉》一篇，《且介亭杂文》中《随便翻翻》、《拿破仑与隋那》二篇，在下上面所引述的说法，出自《随便翻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