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欣红

“两眼一睁，开始竞争”，这是一句张贴、悬挂在教室里的常见口号。

起初，我对于这句意在砥砺精神、激发斗志的标语，并没有在意。一次，到一所以“苦学苦教”而闻名的学校学习交流，该校随机抽选了部分学生开了场座谈会。座谈中，学生纷纷畅所欲言自己是如何争分夺秒、勤学苦练的。有个学生说，每当抬头看到“两眼一睁，开始竞争”这八个字时，都会受到强烈的激励、鼓舞……

这时，我忽然产生异样的感觉：“两眼一睁，开始竞争”，这句合仄押韵、生动形象、朗朗上口的口号，不就是自然界“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赤裸裸的翻版吗？

不是说竞争不好，人生在世当然少不了竞争，竞争也是社会发展进步的重要动力，尤其是青少年，更应该有竞争意识，积极向上、奋发有为。但正常的竞争，应该争之有道。对于孩子来说，不危害身心健康、不影响日后的持久发展应当是底线。如果两眼一睁，就争相埋首于书山题海之中，怎能不危害他们的身心健康呢？长期逼迫自己学习，一旦产生厌学情绪或造成其他的心理问题，更是得不偿失。

青少年阶段是人生观、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如果只让他们一心争分数、夺名次，对人生的基本问题缺乏思考，即便考上理想的大学，又靠什么来支撑自己继续走下去？事实上，这样的担心绝非多余，现实中确有不少学生进入大学之后难以适应甚至被淘汰。

有的以考上大学为目标，目标达成之后便失去了奋斗的方向和动力；有的在相对宽松的大学里因离开外界的强力管束而沉沦；有的发现在高手如云的大学里，无论是成绩还是才艺都自愧不如，从而产生严重的幻灭感，没能及时调整的，甚至会做出极端的选择……退一万步讲，即便一路所向披靡地踏入社会，但“争”的意识渗入骨髓，这样的“人才”恐怕也是极具杀伤力的“危险品”。

令人担忧的是，与更多充满“狠劲”的口号相比，“两眼一睁，开始竞争”不过是小巫见大巫。尤其在高三教室里，这样的“励志”标语触目惊心：“扛得住给我扛；扛不住，给我死扛”“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提高一分，干掉千人”“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往前冲”“宁可血流成河，也不落榜一人”“不像角马一样落后，要像野狗一样战斗”，等等。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宁静平和的校园之所以会充斥着这些浸润功利暴戾气息的口号，当然是诸多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们常常喜欢拿“别人家孩子”做对比，教育自家孩子要“争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老师总希望自己教育的学生能出类拔萃、鹤立鸡群；挥舞“量化考核”旗号的学校领导也喜欢给教师们设置一些竞争指标，来考核教学成绩、育人效果；在政绩观的作祟下，不乏有官员将经济管理思维简单套用到教育之上，盲目追求“教育GDP”……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用老子的智慧来审视，“两眼一睁，开始竞争”或许应改为“两眼一睁，切莫瞎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