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子规声里子满枝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新闻阅读/2022-05-04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老远,就看见那棵枫杨。它站在村口,脚下踩着一方池塘。这是一棵有故事的枫杨,木莲爬满了它的躯干,像是要为它缝合裂纹,落入水中的影子,竟生出半塘虾藻。四月的主题是浓密,它最特别的,还是那一头黄绿色的穗子,一串串倒垂着,像飘拂的冕旒。

    枫杨,我是熟悉的,我们叫它麻柳。它喜欢水也喜欢村口,总出现在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地方。而我,喜欢它高大结实,喜欢它宽厚老成,喜欢它一地扫不起来的阴凉。让我不解的是,貌似粗枝大叶的枫杨,竟然身藏那么多浪漫的穗子,像那个经典故事中“幸福的黄丝带”。

    枫杨的穗子到底算什么,花还是果实?许多人以为是花,其实是果——翅果,很少见到的带翅膀的果。枫杨给自己每一个孩子都装上一对小小的翅膀,好让它们能飞得高一点、远一点,这苦心的设计真叫人流泪。

    祠堂门口只有一棵树,朴树,据说它已经活了500岁。矮小多慈的模样,连村里最小的孩子也能骑到它的脖子上。

    爬上台阶来看朴树,它灰白的皮色还跟从前一样,扭拧的身子不像老寿星,倒像一头不听使唤的牛。都说老不记年,可年年春来,朴树都能自己穿一身柔软碧绿的叶子,结一树比绿豆粒大一点点的果子。果子是绿色的,从外绿到里,绿透了心。新笋上市,我们要做竹筒枪,竹筒枪用的“子弹”就是朴树果。上学放学路上,口袋里装着满满的朴树果。朴树果子不能吃,那是老朴树送给孩子的玩具。

    四月村中闲人少,家家闭门锁户,都上山采茶去了。一条小路领着我在村中东走西走,风跟在后面,这里嗅嗅那里闻闻,像一条好奇的狗。坐在大瓦屋前的杏子树底下歇脚,屋主人出来跟我客气,他肯定是这棵杏子树的主人。我说:“你这棵杏子今年结得好啊,结‘伤’得了。”我讲本地话,他就知来人不外,说道:“杏子树做大桌堂子(芯)好,香烟火烫不坏,我这棵杏子树能做两料(两张桌子芯用料)。”我不说料,接着说杏子:“结得这么满,怕个头不大吧。”他说:“大的。”用右手拇指和食指给我比画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杏子。

    操场东围墙外边的那棵枇杷树已经高过了墙头,像一大团绿云生了根,又像是谁在白墙上作了一幅画。不知不觉中,它长高了,变好看了。三月扬花,四月坐果,此时枇杷树的枝叶间正结满了一爪爪枇杷青果,像勤劳简朴的多子人家。

    学生从楼上一阵一阵下来,个个穿着洁白的校服。我们在操场上照毕业相,背景是教学楼,快门一按就是整整3年。1000多个朝夕相伴的日子没了,心中一汪伤感,无声溢漾。我嘲笑他们才进学校时候的样子——如今,男生说话粗声粗气,高大挺拔如青青白桦;女生婷婷袅袅,像一丛丛临风摇曳的杜鹃花。

    当年挂果的喜悦转眼要用离枝的痛来还。我带的9班,57个进班,57个出班,一个不少,只有一个姓万的学生骑飞车摔伤了腿,休学在家,这次照相架着双拐赶了来;另一个13班,55个进,52个出,中途1个转学、2个病休。112个学生,112个样子,他们开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发愁的样子,连同他们听课的样子、写字的样子、走路的样子,都在我脑海里走马灯一样转。在他们中间,我变得矮小了,像那棵老枫杨,我也一心想给他们都装上一对小小的翅膀。

    “樱桃豌豆分儿女,草草春风又一年”,思来想去,这世上最可爱的莫过于儿女小时候,我有幸是那个陪伴他们小时候的人。

    下班时路过桥头小菜场,新鲜饱满的豌豆正在上市,精巧的豆荚像一口口绿箱奁,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宝贝。遥想城外子规声里,樱桃、豌豆、蚕豆、菜籽、麦穗、棠梨、桑葚、杨梅……满眼正是小杜诗里的“子满枝”。

    (作者单位系安徽省巢湖市第四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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