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学习为中心”正在成为当前课改的高频词。它是“以学习者为中心”的一次再深化和迭代升级。以学习为中心是聚焦学生的学习世界，发现学习的秘密，通过教师的学习设计促进学生的真实学习和深度学习。这就意味着，教师在“学习中心教学”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

    对于“学习中心教学”，目前有人产生了这样的疑虑：教学过程以学生学习为中心，那教师的位置在哪里？是否会导致“以学习替代教育”？这种疑虑的焦点在于，到底应该如何把握学习中心教学中的教师作用？

    教与学的关系：把握教师作用的基础

    理解和把握教师在学习中心教学中的作用，应以教与学关系的分析为基础。因为在教学过程中，教师作用与学生作用是密切关联的，需要将两者相互对照才能准确和清晰界定其含义和表现。脱离教师作用，就不能把握学生作用；反之，若离开学生作用，也很难说清楚教师作用。

    在学习中心教学中，教与学之间到底是何种关系？这要基于当代教学的价值取向及这种价值取向的实现所要求的教学过程来把握。具体分析，需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理解：

    一是学生素养发展为本的教学价值取向。我国当代教学的价值取向或目标追求，已从主要教学生掌握书本知识转向以促进学生素养发展为本。以素养发展为本的教学价值取向是导致教学过程（含教学关系）变革最直接和最重要的动因。

    二是素养学习的机制及学生能动、独立学习的功能。学生素养学习或发展的机制，不同于单纯知识掌握可以使用的接受性学习机制；学生素养学习或发展的机制在于，学生能动参与的文化性活动。据此，我们认为，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独立完成学习过程，对于学生的素养发展而言具有直接的功能，因而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三是素养教导的机制及教师教导的功能。素养教导的机制要基于素养学习或发展的机制来理解。教师的教导促进学生素养发展的机制是：教导作用→学生能动活动→学生素养发展，也就是说，教师的教导只能经由或通过学生自身能动活动才能影响学生素养发展；教师既不能直接给学生传递素养，也不能将教导作用直接转变成学生素养。按照素养教导的机制，对于学生素养发展而言，教导作用的功能是，引起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促进学生独立完成学习过程；但教导作用的界限是：既不能代替学生完成学习过程，也不应占用学生能动、独立学习所需要的时间和内容空间。

    四是教与学的功能关系。基于学生学习与教师教导在学生素养发展中的功能差异及其联系，确定教与学在教学过程中的功能关系。我们认为：（1）确定教与学的关系首先要承认一个前提：在好的或有效的教学过程中，教师和学生均要成为主体（身份），并发挥各自的主体作用（性质）。不应在主体身份或发挥主体性作用的层面，区分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并概括教与学的关系；因为，在这个层面，教师的教与学生的学可以说是一样的。这是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对师生关系诸多研究得出的基本结论并已成为广泛的共识。（2）揭示教与学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寻找两者之间的辩证关系，即应寻找教与学在什么地方不一样但又相互依存。我们发现，教与学的辩证关系存在于教师和学生发挥主体作用的功能上，结论是：在以学生素养发展为本的教学中，教师教导的功能是，引起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促进学生独立完成学习过程，因而成为教学过程中的条件或手段；而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独立完成学习过程的功能是，直接落实学生素养发展，因而是教师教导所追求的本体或目的。据此，我们将教与学的功能关系概括为“条件（手段）与本体（目的）”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是一种既对立（存在差异）又统一（相互依存）的辩证关系。这种关系也可以表述为“以学为中心，教为学服务”。

    基于教学辩证关系把握教师的教导作用

    理解学习中心教学中的教师作用，最为基础的是要弄清教师主导作用与学生主体作用之间的内在联系，即要从如何与学生学习主体性相统一的角度把握教师主导作用。学习中心教学强调，为落实促进学生素养发展的目的，在教学过程中，教师要努力使学生的学习状态成为能动、独立的学习，并使这种状态的学习处于教学过程的中心地位（占据主要的教学时间和内容空间）；学习中心教学同时强调，不能因为突出学生学习的能动、独立作用和中心地位而轻视或否定教师教导的作用及其重要性，因为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状态及其占据教学的主要时空，不是由学生自然自发形成的，而是由教师自觉、有意识地激发、调动和促成的结果。也就是说，在学习中心教学中，教师为了落实学生素养发展的目的，特别注重引起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促进学生独立完成学习过程，并将此当作教学过程中的目的或本体；为此，教师自觉、主动将自身的教导作用定位在，作为引发和促成学生能动、独立学习的手段或条件，为学生能动、独立学习服务。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策三先生早在1983年就明确提出“教为学服务”的观念，并强调要将教师主导作用与“教为学服务”或学为主体统一起来。教导作用的这种定位体现了教师主导作用的不易和崇高：教师既不能任意地主导（支配、决定、控制）学生，也不能从自己的喜好或能力出发，或者为了自身的目的去主导学生；教师应站在学生的立场，着眼于学生素养发展需求、基于学生的学情，将自身作用自觉、主动地定位在为学生能动、独立学习服务（但又不能代替学生完成学习过程）。教师发挥主导作用应始终围绕激发、促进、支持学生的主体作用而展开，这也正是王策三先生特别强调的，要从与学生主体作用的统一来理解教师的主导作用，“如果没有学生的主体作用，也就没有教师的主导作用”。

    同时，为更清晰地把握学习中心教学中教师的主导作用，还应明晰教师发挥主导作用的方式。这要基于素养教导的机制和功能来理解。按照素养教导的机制，教师教导作用的直接对象是学生的学习活动；教师教导作用的功能是，引起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促进学生独立、有效完成学习过程。因此，在学习中心教学中，凡是有助于引起学生能动参与学习活动并促进学生独立、有效完成学习过程的教导作用，均是教师发挥主导作用的方式。显然，教师发挥主导作用的方式是多样化的，主要包括：对学生学习活动进行目标设计、内容选择、过程组织或促进。其中，“过程组织或促进”可使用动机激发、讲授呈现、方法指导、动作示范、过程反馈、效果评价等多种方式。针对我国传统教学将教师主导作用主要理解为讲授呈现，国内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形成的突出学生课堂自学及自主学习的改革经验，如卢仲衡的“中学数学自学辅导教学”、上海育才中学的“八字教学”以及洋思中学和杜郎口中学的教学改革，均以减少或控制教师课堂讲授时间为突破口。因为，对于落实学生素养发展的教学过程而言，讲授呈现只是教师影响学生素养发展的诸多方式中的一种；教师通过控制讲授呈现的时间和内容，既可为学生在课堂上的能动、独立的学习提供所需的时间和内容空间，也可使用其他的教导方式（如方法指导、过程反馈等）为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提供支持和帮助。

    “学习中心教学”尚属新生事物

    学习中心教学并非只突出学生学习的中心地位，而轻视或否定教师的主导作用。我们要思考的一个更有意义的问题是，为什么有些人容易怀疑学习中心教学轻视或否定教师主导作用，主要原因大概有三：一是教师主导作用在文化观念、教育传统及教育现实上，已经成为我国主流的观念，或教育观念上的“政治正确”。一旦有任何说法或做法与之不一致，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关注、疑虑甚至质疑、批判。比如，当年很多人对江苏洋思中学和山东杜郎口中学经验的批判。二是由于理论上未能形成将学生学习的主体性与教师的主导作用相统一的辩证教学观，因此很容易将教师主导作用与学生主体作用分割并对立起来，以为学习中心教学既然突出学生学习的主体作用，那它一定会轻视或否定教师的主导作用。三是相比于教师的主导作用在理论和实践上已被广泛接受的现实，“学习中心教学”在我国教学理论和实践上尚属新生事物，要被人们接受和认可，需要有坚实的理论论证和大量的成功实践证明，而目前在这方面尚有很多工作需要我们去完成。

    （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中小学发展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