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见不如在学校建一座美术馆吧
主编手记 | 马朝宏
李杰是一个在美术馆工作的“策展人”。
2008年汶川地震后,他去帮助在地震中失去亲人的孩子做艺术疗愈,从那之后,孩子和学校进入了他的视野。站在孩子的立场,他发现传统的博物馆和美术馆对孩子很不友好——到处都是“禁止触摸”甚至是“禁止入内”,因为孩子不喜欢仅仅做“观察者”“模仿者”,更喜欢以各种方式参与其中。难道我们不能为儿童创造合适的空间和项目,让他们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感受艺术?带着这个疑问,李杰走访了许多国外的儿童博物馆——早在一个多世纪之前,世界上就诞生了第一个儿童博物馆。100多年时间里,又诞生了许多儿童博物馆,它们致力于通过真实的情境、实物、体验等美育方式影响周边的社区与学校,为学校提供更好的课外学习空间、教师成长中心以及优质的专业资源。
沿着“如何让孩子们从观察者向创造者和行动者迈进”的方向,李杰和他的团队开创了iSTART儿童艺术节,第一个字母永远小写,寓意从每一个小“我”开始。在学校之外建立美术馆是令人兴奋的事情,但事实上孩子们很难拿出多少时间去美术馆。2019年,iSTART的聚焦点回到学校。
在此期间,李杰走访了许多学校,学生对于学校和艺术的认知与需求改变了他的原有认知。他越来越认识到,美育岂止是建一个美术馆或者美化校园那么简单?孩子们真实生活的点滴,他们经历的事件、场所、留下的痕迹都可以成为创造之物。美育,也不是技能的培养,更不是技能的比拼和天才的选拔,甚至不是“艺术”和“教育”,而是为孩子营造关于美、关于生活、关于学习的问题现场与实验场域——一个让他们怀着好奇心去探究、创造与表达的开放空间。多年的行动研究,凝结成了一本《童年美术馆》。李杰希望,美术馆不仅成为存储艺术瑰宝、展示艺术趋势的场域,也能成为承载与鼓励儿童创造的容器,连接生命起点,指向未来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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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9年,世界上第一座专门为儿童开设的博物馆——布鲁克林儿童博物馆落成不久,周边的学校就出现了不少学生旷课的情况,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在上课期间偷偷溜进了这座博物馆,玩得不亦乐乎:这里没有传统的“一本正经”的老师;这里的藏品可以触摸;这里可以游戏,可以自由地讨论与活动;这里充分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布鲁克林儿童博物馆与之后诞生的诸多儿童博物馆一样,都致力于通过用真实的情境、实物、体验等美育方式影响周边的社区与学校。他们并没有试图与学校“抢生源”,而是为学校提供了更好的课外学习空间、教师成长中心以及优质的专业资源。这样一种围绕美育建立的社群网络,为儿童和家庭的智识成长提供了绝佳的温床,也为提升公民意识与文化共融孕育了有机的土壤。
校园美育,该如何破题
今天,中国不少学校越来越重视美育,提出了要把学校做成一座“博物馆”、一座“美术馆”,构建儿童认识美、接近美的场域。10年来,我走访了众多学校,非常遗憾,我在不少学校的大厅里时常能看到模仿“千里江山图”的巨幅绘画,走廊里的墙面拥挤地排列着学生千篇一律的“优秀作品”;天花板上挂着一些广告公司制作的挂饰,上面写着各种励志话语;一些突兀的校园吉祥物被制作成卡通人物竖立在参观的必经之处;一些临时展厅地面放置了不少展柜,里面堆积着孩子们的手工作品或校园文化衍生品……但从学生快速上下课的匆忙身影中,我们好像很难看到他们对这煞费苦心的展陈有多少持续的兴趣……
这些设计中,多少透着教育者“结果为导向,成果为宣传”的目的和华而不实的氛围,缺乏关注儿童对美的独特视角的发现,更缺少对儿童参与过程中的快乐与收获的充分重视与呈现。我们美化校园,但不能因此而折损孩子们身上那可贵的少年气——那种由好奇心、探索欲而催生的艺术实验,那些回归生命经验、生活日常的艺术记录,这才是我们将美育回归到人的发展的路径。
正如儿童博物馆所开创的模式,学习并不只是发生在课堂之中。孩子们真实生活的点滴,他们经历的事件、居住的场所、留下的痕迹都可以成为创造之物。生成这种“活”的知识场域的原动力来自何处?我认为正是来源于人最本真的好奇心,源自人性深处对美好事物的探寻与求索。所以,美育绝不是技能的培养,更不是技能的比拼、天才的选拔,而是为孩子营造关于美、关于生活、关于学习的问题现场与实验场域——一个让他们怀着好奇心去探究、创造与表达的开放空间。
面对校园里的美育,如何开题,如何破题?我认为学校不应该简单地美化、打造校园,以建构课程的方式给教师制定目标(由上而下),不应该强化教育成果的“竞赛”与“堆砌”。美育应该是为所有师生开设艺术启蒙的课程。学校应利用艺术的多元与包容,让美育融入不同的学科与情境中,让教师、学生在效率、规训与标准的学习中能够慢下来,自发地思考,更多维地理解表达与创造的意义。学校应该以艺术思维的培育与保护为目标,通过提问、探究、实验、游戏、创造、融合与共同展览的整体过程去鼓励与推动师生发展。所以,与其着眼在美术、音乐的点状改良,不如一开始就开放课程融合,动员师生将课程与最终的呈现视作一个整体项目,将课程讨论与阶段性反馈过程都展示出来。师生都能从这些过程中看到彼此的不同与成长,这是非常关键的一点。
艺术带我们到更开放的世界
为了筹划真正“以儿童为中心”与“由儿童出发”的儿童项目,我所在的成都麓湖·A4美术馆于2014年开启了iSTART儿童艺术节年度项目,我与团队成员在数年间走访了数百家校园与教育机构。我们从不同幼儿园、小学、中学的学生数据反馈中发现,就读幼儿园的孩子几乎9成以上喜欢幼儿园,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由小学到高中,孩子喜欢学校的比例在大幅降低。当我们问及孩子一些更具体的问题,例如你喜欢学校的什么地方,高频出现的选项是“操场”,而不喜欢的地方则是“厕所”“教室”和“老师办公室”。而延伸的现实问题是:孩子们在幼儿园时期被鼓励户外活动,到小学后积极参与,到中学后因学业繁重被迫减少在操场上的活动。部分中学生更是对学校操场、图书室等空间的利用率表示质疑,认为“学校配置了不错的硬件,但却不能让学生好好使用”。
我在与一些孩子深入交流时发现,他们并非讨厌学校,他们喜欢这里的氛围,喜欢和同学在一起的时光。孩子们在成长中,对于学校的情感是割裂的:他们一方面喜欢有学识以及幽默、热忱的老师,一方面又厌恶和惧怕那些严厉刻板的老师;他们喜欢和同学做感兴趣的事,但又不得不与同学成为成绩单上的竞争对手;他们充满了彰显自己个性的冲动,但又不得不服从整齐划一的学校要求;他们逐渐坚信了自己的爱好并希望为之努力,但有可能因这些爱好无法成为他们升学的加分项而被迫放弃;他们希望在学校能有自由发声的地方,无奈空间被征用,兴趣课成了自习课……也许,在我们有限的走访中,我们听到的只是他们心声中一个小小的切面。但我们可以看到,学生在内心渴望冲破现实的围墙,奔赴更广阔的天地,又或者他们无奈地停留于此地,徘徊或者陷入迷失。
那么,如何通过艺术去回应这种危机呢?“不如我们在学校里建一座美术馆吧!”三年前的一天,成都天府七小的周宏燕校长对我说。在我们的沟通中,她认为一座学校美术馆也许能够帮助孩子进入更开放的世界。为此,我们与校长、教师以及专业建筑师一起展开讨论,一个迷你美术馆应该做什么样的展览?应该建在校门口、操场的旁边还是花园旁的空地上呢?就在我们一群大人抓耳挠腮、滔滔不绝争论时,孩子们通过老师反馈道:“如果建在你们希望的这些地方,我们课间休息甚至放学根本没有时间去美术馆。”我们恍然大悟:他们只有很有限的课间休息时间,这段时间如果六年级小朋友从教室走到一层,再返回教室,往往10分钟的时间就过去了,再有意思的展览放在那里也是没有意义的。
孩子们进而给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方案:他们希望把学校的所有厕所都改造成“美术馆”。这让我们一下没了主意。这怎么能行呢?我心里正在嘀咕,老师向我们解释道:“孩子们说,他们虽然不喜欢学校的厕所,但是学生都会在课间去厕所,如果把这个大家不喜欢又必须去的地方变成大家喜欢的美术馆岂不是更好?”校长和我都觉得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太棒了。于是,老师带着孩子们头脑风暴,开始了把厕所改造成美术馆的“疯狂计划”。
学校最终决定把其中4个厕所拿来做“试点”。孩子们高兴坏了。当我去学校看他们的准备过程时,一群孩子正在自己班级楼层的厕所美术馆布展。他们在卫生间洗手台把自己做的剪贴画粘在玻璃上,上面是他们设计的各种形象与字体,有的作品是关于文明的向导,有的是关于好习惯的养成。学生告诉我,洗手间入口处布帘也是他们自己做的,每个美术馆都有不同的主题。即使是在小便池的墙面上,也有不同孩子预定的展示位,可以定期展示自己的作品,我笑称外面属于“常设展”,里面的隔间属于“特展展厅”。孩子们在厕所里欢声笑语,这里将成为他们课间最乐意去的地方。
千万别将艺术当作一个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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