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再起波澜

鄂教版小学语文六年级下册

  因为“国宝热”,因为流失文物纷纷“回归”,因为《出师颂》的沸沸扬扬,因为《淳化阁帖》的隆重展出,渐渐地,凡是和故宫相关的事情近来都备受公众关注。
  曾经在“72件国宝展”中轰动上海的《清明上河图》近来忽然在海外传出“斩头续尾,惨遭蹂躏”一说,并有2003年8月10日中国文联副主席、著名作家、画家冯骥才先生在天津“大树绘画馆”就此事“炮轰”故宫为佐,言者凿凿,闻者耸动,被誉为“天下第一神品”和“故宫至宝”的《清明上河图》居然“续了狗尾破了头”——不该删的删了,不该续的续了,这故宫难道真成了“走一步就天下喊”的“是非地”了?

  9月4日下午,本刊记者在天津对冯骥才先生进行了访谈。
  冯骥才断然说:这是一场愧对子孙的闹剧!
  “大树绘画馆”是冯骥才在天津的工作室,8月10日,全国政协常委冯骥才在这里会见复制故宫藏画第一人、唐山市“炎黄轩”主人王开儒时,高度赞扬了王开儒勇于向权威挑战的精神,指出北京故宫博物院在揭裱《清明上河图》时篡改原作,进行了“破坏性”修复。
  走进“大树绘画馆”,既没有“雕花烟斗”,也没有“高女人和矮丈夫”,塞牖充栋的都是古今书画,断简残碑,犹如走进了小型博物馆。
  身高一米九二的冯骥才一坐下就豪爽地直奔主题。
  谈三个问题,他说,首先谈《清明上河图》被“删成残画”的问题,我的个人经历是先画画,后写作,从小酷爱美术,1960年高中毕业后到天津市书画社从事绘画工作,醉心宋画,宗法南宋大家马远。
  1974年调天津工艺美术厂,在工艺美术业余大学教绘画与文艺理论,可以说,我在画画上所下的功夫,要大于写作上的功夫,像《清明上河图》那样的鸿篇巨作(全长528.7厘米),我曾经虔诚地临摹了两遍,不说有什么成就,大概至少可以说明我于此道是多么地痴迷。
  坦率地说,我当年临摹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因为对内容相当熟悉,所以一经王开儒先生点明,立即对“不该删的删了”的观点产生强烈共鸣——
  那是画卷的开头部分,右侧一个踏青归来的妇人的坐骑往一个方向狂奔,妇人几乎被掀了下来,左上首一头拴着的驴子回眸往同样方向嘶叫,这是宋代绘画大师张择端设置的一个精彩的情节,但凡情节必有因果,那就是它们为什么躁动?为什么狂奔?王开儒的解释是:为了母驴。如同吴三桂,三军举缟,只为红颜。
  他还说,清明时节,驴们自然也是要“好逑”的,但是那怀春的母驴哪去了?被删了,整个驴身自后脑勺以下,大块被阉了,我们现在在原件上所能见到的只是张大着嘴,莫名亢奋并且高耸着两耳的三分之一的驴头,看起来似乎更像一根发情的树杈或闹春的屋檐……
  有人说它是“尖嘴立牛”,有人说是“草棚一角”,总之,是否母驴发情,还可细化探讨。王开儒的说法自有他的道理,两头大叫驴不太可能为一根“树杈”、为一头“尖嘴立牛”而发力淫奔或者扬声嚎叫。
  我并不完全赞同王的观点,但故宫不该删画。
  故宫删它的理由据说是怀疑这一块驴身系明清人所补,而且补得粗糙,“殊碍原画意境”,所以就把它删了,我觉得这样做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第一,这样一删,整个画面就更读不通,更莫名其妙了,“树杈”无故而张嘴,牲畜无故而回首而受惊而掀翻主人,在画家,那是“乱笔”,是无由之笔,岂是张择端这样的大师所为。
  第二,他们对我们的古代文化遗产怎么就那么没有敬畏感?!那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物”,千年的国宝,只因为他们没有读懂读透,就被当作“尖嘴立牛”而删了,我认为,即令那个画面是“补”的,古人补画也必有依据,那是传承了多少年的行业规矩啊,补画必有依据,应该是“无一笔无来历”,否则“宁缺勿补”,古人讲规矩,因为不删就为后人保留了很多信息。一幅字画,传了千年,到了我们手里,是怎么样,就怎么样,可以裱,可以修,但是妄加增删就是不可饶恕的行为了,比如王羲之《兰亭集序》帖,真迹没了,唐人多有摹本,冯承素摹得最好,虞世南摹得逊色些,我们后人难道可以仅凭我们的“感觉”,或者“殊碍原意”就把虞世南的改写或者干脆毁掉?这都是常识问题嘛!

  现在谈第二个问题,“狗尾续貂”。
  事情是这样的:故宫所藏的《清明上河图》虽然千年以来一直被供为“神品第一”,但是学术界一直有人认为它是一幅“不完整的画卷”(当然,至今仍有反对意见,认为是全璧),整个画面缺了“西郊”,只是从来没有人提出要为它“续弦”,现当代的顶级大师无论是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还是傅抱石、黄宾虹、潘天寿……谁都没有提出过为《清明上河图》来它一个《水浒后传》或者《红楼续梦》,是他们没有想象力吗?不,那是一种后辈对前辈应有的敬畏!是李太白那种“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的“同业尊敬”,是他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但是,时至今日,那位誓将《清明上河图》成为“完璧”的人士终于出现了——那就是罗东平先生,他不但续了故宫的那幅《清明上河图》(他是从“赵太丞家”开始续的,续了5米多),而且还把续好的“完璧”送上了自己的网页,供全世界瞻仰。

  昨天我上了他的网页(http://www.qingmingtu.com/),一看可把我闷坏了,先看他怎么署名的:“北京故宫博物院珍藏《清明上河图补全卷》作者:(北宋)张择端罗东平”嗨,和张择端平起平坐,联袂创作啊?!
  再看看他是怎么命名他的画室的:“清明上河堂”!好家伙。还有他的网页说明,更不得了——
  “由(北宋)张择端、罗东平共同完成并珍藏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国宝《清明上河图补全卷》,正式在互联网展出。
  辽宁省公安厅政治部专职画家罗东平同志完成的《北宋·张择端清明上河图残卷补全》研究成果自1994年11月29日在故宫博物院鉴定成功并珍藏在故宫之后,通过新闻报道传遍海内外,海内外同胞都想早日看到这卷国宝。
  为更好地弘扬中华民族文化,为更快地使这卷千古流传不朽名作的全卷与海内外同胞见面,经过三个月的研究创作,终于将这幅名作以全景的形式在互联网上展现出来……
  欢迎海内外的朋友们参观访问,共同为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发展出谋划策,我的电子邮箱是lu-odongping0499@sina.com”
  已经是和张择端“共同完成”并且自命为不朽“国宝”而千古流传了。再细细看他的画。平心而论,叫一声“糟糕”。看画和看书法一样,首先看腕力,测其功力,古人书画一体,鲜有画功极好而书法极糟的,那都体现在腕力上,宋人的工笔绢画,尤其是张择端的,线条绵密细劲,虽雀趾蚊足亦历历可辨而且笔力力透载体。
  但是这位罗先生的笔触线条,可用“软、浮、糊、滞”四个字来概括,不信大家上他网去看看好了,整个“补全”的部分,我已经不忍心再说不好了,那就是平庸。作为游戏之作,自娱自乐,卡拉OK未尝不可,但毕竟不是“貂尾”,怎么可以和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链接在一起。
  这些都罢了。我们不该过多地批评罗东平。
  我们现在要严肃谈谈的是故宫的问题。

  问题的严重性和蹊跷处就是,罗东平画的画,外行不识好歹,您古书画鉴定界的顶级人物徐邦达、杨仁恺、刘九庵诸老也不知道哇?!他们那一代人不知敬畏,你们也不知敬畏啊?
  啊?那就像贝利玩球一样,您三老法眼一瞅不就看到骨头里去啦!
  这,是怎么回事?!
  可以看看他们的评价——
  “……巧思精核,无复得第二手,出世惊倒”(国家古代书画鉴定组成员、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徐邦达先生语);
  “……技法精到,功力尤深,读之不胜兴奋之至,……殊堪庆幸也。”(国家古代书画鉴定组成员、辽宁省博物馆名誉馆长杨仁恺先生语);
  “……俨然一幅完图呈现目前,此诚难能可贵,而致心旷神怡也。”(国家古代书画鉴定组成员、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刘九庵先生语)。
  这都是什么呀!整个儿的一场闹剧!
  如果你注意到这是“故宫漱芳斋《清明上河图补全卷》鉴定会”上的正式鉴定意见,你都还能再说什么。
  故宫明文规定,在世的画家作品一律不予收藏。
  我们现在不仅为罗东平先生举行国家级的鉴定会,还将这段“尾巴”正式鉴定为“国家二级文物,永久收藏”。
  这,怎么解释?对祖宗,对我们世界级的古代文化遗产还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敬畏之心呢?!
  现在谈最后一个问题,《清明上河图》是不是残画。
  我的想法和王开儒先生不一样,我觉得那是一幅残画,那就是画面情节不该到“赵太丞家”戛然而止。理由是,中国古代无论山水画还是风俗画,论画面都是“虚入虚出”,像经典的音乐一样,乐声渐起,逐渐加强,高潮,再渐渐淡出。
  张择端是何等人,应该不会这么突兀地结束他的叙述,但是问题还是要回到老地方——是残画,就该续接了吗?断臂的维纳斯,人家为什么不“断臂再植”?没头的胜利女神,人家为什么不塑个头,安上去?我甚至暗暗庆幸背景据说没画全的《蒙娜丽莎》和断臂的“维纳斯”没有落到我们手里,否则一定会有很多人为此失眠,一转眼就使它们焕然一新了怎么办。
  从更高的角度认识,我认为故宫对《清明上河图》原件,无论是“删”,还是“续”,都是一种草率,都是对祖国文化遗产、对国宝的一种破坏,都是对青年的误导,如不纠正,必将对后代子孙产生深远的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