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读经典,何止泪与笑

首页 > 教育新闻 > 新闻阅读存档/2021-03-0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捧读林语堂《苏东坡传》,每当读到此处,皆有泪水悄然盈满眼眶,这就是阅读经典自然涌出的真切的感动——

    宋徽宗靖国元年,苏东坡遇赦北还。东坡的归来使一人非常不安,他就是章惇的长子章援。章惇是东坡曾经的挚友,掌权后却对东坡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天道有常,章惇的霉运降临了,东坡的旧门生章援唯恐老师会报复他的父亲。

    面对这位章公子的忐忑心情,东坡坦然答复:某与丞相定交四十余年,虽中间出处稍异,交情固无所增损也。

    东坡的处世之道,用他自己的话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正因为常怀一颗仁厚之心,所以东坡才赢得了正史野史乃至民间的一致青睐。

    然而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并非我的至爱,因为感觉“两脚踏中西文化”的林先生对传统文化似乎总是隔着一层,但是这段文字以及所叙述的故事却深深烙印于心底,这就是经典的力量,直接叩击你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让你微笑着流下温暖而忧伤的眼泪。

    阅读经典,带给个体最重要的体验就是泪与笑。纪伯伦《泪与笑·小引》中说:“我既不用人们的欢乐替换我心中的悲伤,也不想让忧伤在眼里凝成的泪水转而化作欢笑。但愿我的生活亦泪亦笑。”所谓泪水,就是从中感受到的悲悯、同情、感动,一切有价值的被毁灭时,带给你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份长存心际无法抹去的绝望。笑呢,则是所有美好的人物、动物、景物乃至大千世界、晨曦朝露诠释的憧憬、乐观与理想。

    每一位阅读主体的感受永远那么富于独有调性,绝不重复。即如我,最近挚爱的杜甫诗歌是他一首并不太知名的七律《又呈吴郎》:“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沉郁顿挫的诗圣此诗明白如话,朴质话语蕴含着一颗水晶一般慈悲之心。对白居易,从来没有发自内心喜欢他名气指数最高也最自负的《琵琶行》《长恨歌》,却感动于他缅怀知己挚交元微之的诗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于屈原,感受最切的偏偏是《橘颂》里的“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读老托尔斯泰的《复活》,每当读到聂赫留朵夫纠结于称呼玛丝洛娃“您”还是“你”的细节时,不觉怆然泣下。读川端康成《雪国》结尾,叶子香消玉殒,“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唯美纤细、深谙禅意的川端先生竟然瞬间令你感觉精神世界在坍圮……

    阅读经典,何尝不是在阅世读人,解读人与世界、人与自然、人与自我的关系,打造一座精神殿堂,让自己安然栖息其中,着上高贵的精神底色,区别于同一物理世界其他物种的底色,亦笑,亦可哭。

    此处之泪与笑,如前所述即是阅读经典从心底流淌而出的一种感动。然而阅读经典汲取的营养,不止于泪与笑,其内涵丰厚而广袤。

    譬如感动之外,捧读经典可以培育唯实求真的品质与习惯。理性而言,教师读书无外乎三个层次:第一层境界在于构建合理知识结构,第二层境界在于打造自身的精神底色,第三层境界则可以像何兆武先生所讲“兴之所至,自由读书”。过往总是将它们分得沟壑分明、清清楚楚,然而其实高层次的读书总是息息相通的,伟大的文学作品即使魔幻如马尔克斯,荒诞如卡夫卡,也无法逃离现实或者历史的基本逻辑。譬如东坡,他首先是一位饱含忧患、使命、担当的入世能臣;他的平生功业之“黄州惠州儋州”,“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固然一派澄澈豁达,背后的沧桑酸楚也要细细品味;包括东坡与章惇的“相爱相杀”岂止是简单二元对立的“好”与“奸”能够说清楚的,历史或现实的精彩程度丝毫也不亚于任何文学巨著的想象虚构。你的泪,你的笑,如果拌上唯实求真的底料,色香味之外,营养肯定愈加充足。即使建构合理知识结构,也不要淡忘胡适先生的箴言“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甚至“有七分证据不说八分话”。

    感动之外,阅读经典还会教你静对喧嚣,独立思考。譬如当下风靡基础教育的整本书阅读活动表面过热,内里疲弱;活动规定性太多,背离了阅读和学习的初心。温儒敏先生说:“‘整本书阅读’可以多少起到‘磨性子’的作用,‘读书养性’,培育毅力,涵养心智,祛除浮躁。要求不宜太高,重在‘目标管理’,不要太多‘过程管理’,能坚持完整通读几本书,就很不错了。处处安排写作或者讨论,‘过程管理’太细,反而可能败坏读书的兴致。”其言看似朴素,实际蕴含整本书阅读的本真含义和基本规律。

    感动之外,捧读经典会令你不堕入迷恋方法的泥淖,而是回归读书常识,回归读书本体。朱光潜先生在《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中谈道:“第一,凡值得读的书至少须读两遍。第一遍须快读,着眼在了解全篇大旨与特色。第二遍须慢读,须以批评态度衡量书的内容。第二,读过一本书,须笔记纲要和精彩的地方和你自己的意见。笔记不仅可以帮助你记忆,而且可以逼得你仔细,刺激你思考。记着这两点,其他琐细方法便用不着说。”而时下迷恋做导师、给人家开读书妙方的人,把技法做得缤纷缭乱、炫人耳目、花样百出,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没有认真读那册书的本尊。

    学究天人如朱先生,关于“读书方法”,他说的皆是最普通的常识,也是最有效的良方,让读书回归了它的应有之义。纳博科夫说:“常识是一个正方形,但是生活中所有最重要的幻想和价值全都是美丽的圆形,圆得像宇宙。”关于读书,还是让我们放下纳博科夫这个极具想象力和魅惑力的伟大比喻,回归读书的常识吧。

    (作者系山东省济南外国语学校特级教师,中国教育报2020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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