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许久不曾联系的朋友消息，她说，石门的河里有水了，来吧。心底不由得雀跃，记忆里的那些树、那些山，瞬间都在“有水了”这3个字里复苏，鲜活起来。

    石门村隐在山中，一拱从山腹中凿出的山洞是村子与山外唯一的联系。去年，我与朋友来过这里，满山苍翠隐匿了一方尘世烟火，鸡犬相闻，阡陌交通，慈祥的老人对我们含笑相迎，颇有几分桃花源的味道。只是，由于近几年的干旱，河中少了水，青草生满了河床。山水相依才是生命最本真的颜色，如今有水了，如何能错过再次相逢呢？

    顺着公路远离城市，斜斜地穿过几个村子，路边开始出现涓涓流水。清浅的水铺满了整个河道。蜿蜒的溪水忽而隐进密林，忽而伴着车子前行，仿佛禁锢许久的孩子一下子出了家门，在山野里顽皮地撒野。

    水声渐大了，石门村也来到了眼前。一半儿是青石路，一半儿是清澈的河水，在门洞前集成了一湾阔大的水面。河岸是整齐的石板路，两岸栉比的房屋依山而建，同行的朋友不由自主地吟哦起《桃花源记》中的句子：“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此刻，虽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是路边开着大片大片的金银花，硕大的南瓜花趴在路边的石墙上，累累垂垂的凌霄花也开得热情。

    河边浣洗衣服的老人热情地招呼我们，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桥，顺着青灰色湿润的台阶走到河底——这曾经干涸的河床在水中惊醒，开始唱着记忆中的歌谣。是的，我听到了，听到了河水在歌唱，在阳光下唱着过去的兴盛与今日的萧瑟。

    脱下鞋子，坐在露出水面的石头上，把腿脚浸在河水中。阿婆喜滋滋地告诉我说，河里有水了，周末儿子就会带着小孙子回来，要提前把床单被子都洗得干干净净。阿婆一边洗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这个外乡人说，后院子的黄瓜茄子都长好了，院子里的小鸡也长好了，后院里吊着的粉条是用来炖儿子最爱吃的五花肉。眼眶里一阵暖暖的潮湿，陌生的阿婆就这样变得熟悉起来，仿佛她就是那个看着我长大的邻居，她口中的儿子闺女就是与我一起长大的玩伴。

    同行的小孩子恋着这片水，在村子里盘桓不前，我便撑了伞顺着河道继续前行。愈往深处愈寂静，满山的树、满树的阳光，浓绿的深处则是潺潺流水之声。不知走了多久，身畔依然是那条河，此时的我正如一个贪心的孩子，竟然想寻到河的源头。罢了，停住溯源的脚步，寻了一处平缓的山坡走到谷底，一片开阔的水面出现在我眼前。索性脱了鞋子，倚着树坐在草地上，把腿脚浸泡在水中；把眼光放逐出去，越过山顶，越过树杪，越过斑驳的阳光，越过许许多多记得或忘记的日子……此刻，任自己做个贪恋山水的孩子。

    一阵喧嚣把我从神游中拉回眼前，那是几个带着泳圈的年轻人嬉闹着游过来，远远地向我打着招呼，或者不如说是与这片山打着招呼。我要回去了，这片山林、这条清溪才是山村的主人，而我只是过客。

    穿过石门，踏上归程，山溪一路相送。人烟渐稠，楼房林立，那一线清流便隐匿不见了。我明白了，那不是河，那是古村的灵魂，那是山野的血脉，那是岁月的童谣，生生不息。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官庄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