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黄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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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投毒案,黄洋为人熟知,这个复旦医学院的高才生,梦想是治好和母亲一样长期患病的人

  ■本报记者 高毅哲

  4月25日,上海市人民检察院官网发布消息,黄浦区检察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对复旦大学“4·1”案犯罪嫌疑人林某依法批准逮捕。在这一事件中离开的年轻生命——黄洋,再次让人感到痛和惋惜。

  黄洋的微博头像是机器人瓦力。作为皮克斯公司经典动画电影《机器人总动员》中的主角,只会收垃圾的瓦力善良、纯真、执着,最终收获了自己的爱情。在瓦力头像的旁边,是黄洋对自己的介绍:算是个有些思想有些能力有些热情的好人吧。

  一个好人。黄洋对自己略显腼腆的介绍,和好友们眼中的他形象一致。在朋友们的眼中,他热情、充满活力、对人友善,“具有狮子座的一切特质”。

  这样的友善,一直持续到他倒下的最后一刻。4月1日早晨,他喝下饮水机的水,发觉味道不对,便将水全部倒掉并清洗水桶,以免他人误喝。

  仅仅一个多小时后,黄洋开始恶心、呕吐,他来到与学校近在咫尺的中山医院就诊。据收治医师回忆,在与医生的交流中,黄洋特地说明自己喝了饮水机“存放很久、细菌滋生”的水,怀疑因此患上急性肠胃炎。

  按照肠胃炎的处理方式,当天输液之后,黄洋就回到学校。第二天,他病情恶化,于当晚住院治疗。此后,直到去世,黄洋都不知道,自己喝下的水已被同寝室的室友林某掺入N—二甲基亚硝胺,这种化学品有剧毒,仅经皮肤吸收即可致死。好友张冉对此泣不成声:“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别人,对朋友们近乎单纯的善良。”

  善良、体贴他人,是朋友们回忆黄洋时,提及最多的两个词。

  曹语燕是黄洋的小老乡,比黄洋低4级,如今也在复旦就读。刚来上海时,黄洋怕她感到孤单,每次高中同学聚会都把她带上,让她多认识几个哥哥姐姐。此后,黄洋一直对小师妹照顾有加。

  在得知黄洋病情严重时,曹语燕哭着给妈妈发短信,妈妈安慰她:“要给黄洋哥哥加油,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他妈妈,都要勇敢地战胜邪毒。社区的人都知道他是为了他妈妈才选择学医的。”

  其实黄洋最喜欢的是金融。他不止一次地向好友们提及,学医并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但是由于母亲长期生病,怀着治疗更多像母亲一样的病人的愿望,他选择了复旦医学院。

  在以往,他的选择,总能让自己获得能力上的提升,展露自己的激情和能力。

  他从四川来到千里之外的上海。因为家境贫寒,他从大一就开始自食其力。黄洋在上海做过导游、家教,也卖过服装。7年来,他不仅没让家里出学费、生活费,还凭借自己的奖学金和兼职收入,补贴着母亲的医疗费。2010年,在一个助学金颁发仪式上,黄洋曾发言:“5年前,面对困难的家庭条件,我下定决心,我要自己养活自己,而且还要把学业完成好。5年后,我即将本科毕业,我可以很骄傲地告诉自己:我,做到了。”

  本科期间,他曾先后去安徽颍上和西藏墨脱支教。研究生期间,他还曾参加“创行世界杯”,在这个以在校大学生为主体的商业实践社团中,他开发了一系列卫生课程,为农民工子弟学校的孩子讲授洗手、用眼等卫生知识。他的身影还活跃在长江商学院中,他曾为长江商学院的50多位项目经理做过卫生知识培训,在演示心肺复苏术时,他侃侃而谈,时不时还蹦出几个英文单词,两分多钟的演示里,周围笑声不断。后来,他被称为创行的“风云队长”。

  他对医学抱有信心。2012年3月25日,他曾在人人网上写道:“医院是最能体现faith,love,hope的地方。I have a dream:让医院回归成治病救人、给患者以温暖的天堂,让医生回归成最接近上帝的白衣天使。”

  没人能料到,最初对医学的选择,最终使对医学抱有憧憬的他,死于同为学医的室友之手。

  经警方查明,林某因生活琐事与黄洋关系不和、心存不满,经事先预谋,3月31日中午,将其做实验后剩余并存放在实验室内的剧毒化合物带至寝室,注入饮水机水槽。第二天,黄洋中毒。

  “生活琐事,你说这能是多大的事呢?同学之间,关系再差,哪怕打一架泄泄火也好啊,怎么能下毒呢?”张冉说。

  而令他最不能理解的,是在黄洋治疗期间,林某始终保持沉默。“1997年北大的铊中毒事件,看到同学痛苦的样子,投毒者不是很快就说明真相了吗?十几天的时间里,林某为什么不说?那是救治黄洋和救赎自己最后的机会啊!”

  悲愤之中,有人开始质疑,质疑学校忙于公关,质疑学校保管药品不力……张冉也曾是质疑者中的一员,但很快,他就不再吭声。“也许大家只是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件,总要有人出来负责任,但后来想了想,如果一个人下定决心要杀人,他总会找到时机和方法。不是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吗?”张冉说,“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事,包括募集统计黄洋各方朋友的捐款,制作黄洋的纪念册,更要照顾身在上海的黄洋的父母。

  募捐的时候,他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同学都慷慨解囊。一名高中同学说,那时他们在一个毕业班,每次考试,他都输给黄洋,心里很不服气,“如今想来,真想时光静止,永远输给你我都愿意。”“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才能得到那么大范围的友情。”张冉说。

  他们最无法面对的,是黄洋的父母。

  黄洋的父亲黄国强初始并不知道儿子的病情,他得到的最坏消息是儿子要换肝。等到了上海,他才知道儿子病情危重,很快,黄洋的母亲杨国华也赶到上海。

  “当时我去宾馆看望他们,他的妈妈趴在床上一直哭,我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很快就走了。黄叔叔曾说,儿子要是没了,阿姨肯定活不下去了。那时候任何安慰都是无能为力的。”张冉说,黄洋在复旦读书的7年里,都是凭借自己的奖学金和兼职收入度过的。“但就是这样,他假期时给邻居家小孩补课,别人要给钱,他是从来都不收的。”

  曹语燕搀着杨国华的时候,感到杨国华所有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阿姨说她现在脑子里都是洋洋走的时候的画面。我实在不忍心听下去”。

  夫妻二人面临的,是他们从来没想象过的现实。

  4月13日,黄国强曾打电话给黄洋的一个同学,说黄洋的胆红素还在上升,但肝酶已经下降。电话里,黄国强的语气兴奋,听起来非常高兴。

  “中山医院是国内的顶级医院,一定有希望!”同学犹豫了一下,这样回答。他没忍心告诉黄国强,胆酶分离是肝功能恶化的表现。

  4月16日,黄洋病逝。

  几天后,当朋友们和黄洋父母在一起时,一个小姑娘问:“叔叔,你回去以后有什么打算啊?”

  黄国强想了一下,略为腼腆地说:“陪阿姨白头到老啊。”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张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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