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6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她并不恨他,她知道那不完全是他的错。

 

她拿了5万元给他,她不能眼睁睁看他死去。他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已经再没有能力为他的病挤钱出来了,即使拿命去抵,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5万元,5万元就可以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他劳苦了一辈子,所有的积蓄也抵不过他的一次手术,他把儿女养大,给他们成了家,在需要钱用的时候,四个儿女们竟凑不出他的手术费出来。不是不舍得出,而是实在拿不出来。他们和他一样,都是在土里刨食的。他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根本没有积攒下来过什么闲钱。

 

当初,因为穷,张口要食的人多,不得已,她才被送了人。

 

当初,她是如何地恨他。她只知道他们把她送了人。送人的时候,他们只给她包了一大包剥好的葵花子,她尽管非常喜欢吃那葵花子,可她情愿不要。她不明白,生了她,为何又不养她。他们是不配做她的父母的。

 

其实,那家人家待她很好。他们是在这儿下乡的知青,因为不能生育,领养了她。而后在领养了她的那年年底便返了城。

 

每年,她都会收到一大包剥好的葵花子,她知道那是从那个很远的小山村里跑来的。她尽管很喜欢吃那些葵花子,但她只是淡然地看一眼,却从来不吃。她说她不喜欢吃那东西。

 

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起山里的那个村子,想起那一片好看的葵花,想起没事时对着那些金黄色葵花的笑。那笑,微微的,灿烂。于是,有人叫她向阳花。她很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她觉得那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渐渐地长大,从小学到初中,再由高中至大学,她淡忘了小山村里的很多故事,可从不曾忘掉别人叫她向阳花时的样子。这么多年,她从未回到过那个小山村,来时的路,辨不出方向。

 

再次回到那个小山村,是她参加工作的第三个年头。她的养父母跟她说,他病了,他想见她,养父和养母叫她回去看他,当初他们也是不得已,毕竟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我们都是你的父母,都这么惦想着你你应该感到幸福才对。

 

她决定回去去看他们。毕竟,她的体内流动着的是他们的血。

 

她一路寻走,终于找到那个小山村,儿时的那些忆记,漫患恍忽。她说不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到那个曾经给她生命的地方的。那苍朴的院落,如电影里的黑白记忆,依旧隽永深刻,直撞心扉。

 

微热的风吹来她久违的味道,她的眼里一片微黄,一朵朵的葵花,向着阳灿烂了她的眼。院墙外,依旧盛开着她多年前的那份爱。

 

她见到他们。他竟是那样的激动,两只手摸索来摸索去,眼里的一点湿浸杂着喜悦,口里反复重复着一句话,娃回来了,娃回来了。

 

她见到了她的妹妹和弟弟。那年分开的时候,她只知道她有两个妹妹,小妹和小弟是她走后才生的。在农村,家里没有男孩,是要被视为没了香火,断了后,是不孝。他们一定要坚持生一个男孩,不论多苦多难。如今,她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儿女,过早地托起了家庭

 

呆在哪儿的那几日,她看到了他们的苦,生活得是那样的艰难。村子里大都子女两三个,他们守着人丁兴旺才是福的陈旧观念过活,用有限的收入养育着一大家子,孩子受不到什么良好的教育,就这么一辈一辈的传承,繁衍着这个村子的沉腐气息。她看着这些勤劳却并不富裕的父老们,心底有无尽的黯然。她想,如果那时的她若不离开这方土,她现在一定会同他们一样。改变,真的很重要。改变一种思想,就可以改变一个人,改变一种观念,就会拓出一片新天地。

 

她陪他去当地省城的医院做手术,手术很成功,在回到山村恢复的那些日子,她常常陪着他,同他一起在晚风里看那片葵。风动葵摇,私语切切。他对她说,你看这葵今年长势多好,今年别的物什都种得少,知道你打小儿就喜欢这葵,就这葵种得还多些,在这葵上花的心思也多。来年,要是工作不忙的话就常回来看看,政府明年要给咱这儿修路,到时就方便多了。听说,还要给建个学校,还给送两台电脑哩。只要跟着政策走,以后,咱们这个地方会越来越好。

 

他康复了的时候,她也要返城了。她还有她的工作要做。她说她会再来看他们,到时再带他们去她所在的那个城市去看看。那个城市发展很快,他们应该走出去去见见外面的世界的。临走,他们还在一起合了影。照片冲洗出来,她给每人都寄了一张回去。照片上,是他们灿烂的笑,和他们身后灿烂着的一朵一朵的向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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