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本 书一星如月看多时—影响我的十本书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新闻阅读/2020-03-25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读师范时,面对学校图书馆的一排排书橱,我曾立下宏愿:从先秦开始,从古希腊开始,遍读史上各领域最伟大人物的重要著作。我好奇,他们先我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曾想过些什么,说过些什么?这愿望当然是幼稚的: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我的前半生,谋稻粱之外的时光,确是尽可能在书籍这幽深的黑森林里摸索蜗行的。一棵棵高大粗壮的树,吸引我跑过去。所经之处,每一棵草,每一朵花,每一块土地,每一湾溪水,都可能让我驻足流连。我终于迷失在这片森林里。有时,因为把玩一棵草而耽误了仰头看树。本是因为树的高大奔赴过去的,却被它的繁枝茂叶吸引了。

    遇到红楼,是我的幸运

    初遇《红楼梦》的情景,我一直记得。8岁那年,是1974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在同学家里我偶然发现了它。灰蓝色封面、皱巴巴的一本书。红楼梦,这三个字我曾听说过,我还知道它是曹雪芹写的,写的是贾宝玉的故事。于是,我借走了那本《红楼梦》。此后几个月,我几乎每天都捧着它:以程乙本为底本、启功注释、沈尹默题写书名、人民文学出版社1972年印、繁体竖排、四册本《红楼梦》的第三册。当然,我不可能全懂,好多字都还不认识呢,但似乎也懂了一点。晴雯死了,我流了泪,难过了好些天。我喜欢宝玉,也喜欢宝玉喜欢的人,至今我对红楼人物的好恶依然如此。贾宝玉的“三观”和性格影响了我?可能。因为文学的力量,也因为秉性,宝玉的“爱博而心劳”,确是“心亦有戚戚”的。至于晴雯的形象和性格——美丽、热情、率真、任性、顽皮,充满生命的活力,不时来点恶作剧,“欺负”你一下——简直确立了我的女性美的观念,这当然也是《红楼梦》对我的影响。

    那时,十几本《动脑筋爷爷》和《革命故事会》,加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几本小画书是我全部的课外读物。20世纪70年代的苏北农村,挣着微薄工资的父亲和挣工分的母亲,以及我在外婆家的寄居生活,敏感内向的性格,宿命般地使我一面怀着恐惧和惶惑逃离现实,一面对文字的世界充满好奇和向往。即便是一张小纸片,只要有文字,我就被吸引想看个究竟。文字世界给我的是皈依般的信赖,是安全、温暖、宁静。

    1982年到淮安师范学校读书,才终于有机会完整地读了一百二十回的《红楼梦》。现在回想,《红楼梦》于我是避难所,还是教科书。生活的命题和概念,我是在《红楼梦》的阅读中一点点建立起来的。此后,面对现实世界,我才学着慢慢睁开眼睛。

    我看到的红楼人物都是“这一个”,丰富如星斗,而文笔之真实自然,如树叶之纹理,毕现人的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全息网络。它简直穷尽了世人世相,生活中一切人和事、一切景象、一切问题和抉择,似乎都可以在《红楼梦》里找到可以映照的他、她和它。《红楼梦》把假的写得跟真的一样,像生活本身那样浑然、自然和当然。(《史记》则反过来,把真的写得跟假的一样。二者是一样伟大的叙事文学。)

    彩云易散琉璃脆。那如夏花般绚烂绽放的女孩子的生命,曹雪芹、贾宝玉以及我们读者,亲见其被毁灭。写实的《红楼梦》,诗意的《红楼梦》,神性的《红楼梦》——遇到你,而且那么早就遇到你,是我的幸运。自从遇到你,我的生命就发出了一条浸透着爱的读与思的射线。这条射线,通往人生、人性和宇宙的深广高远之境,无限延伸,没有终点。

    人是历史的细节

    《白洋淀纪事》《鲁迅全集》和《战争与和平》是曾经“成了我的一部分”的三本书。

    《白洋淀纪事》是孙犁的小说散文集,作品多写于1949年前。孙犁关注的多是“大背景的小点缀,大故事的小穿插”。写抗战、土改的作家很多,因为孙犁独特的精神气质和美学追求,我独钟于他。

    《白洋淀纪事》帮我半朦胧半清晰地建立了国家、民族、政治、战争、人民、家园的概念。

    《白洋淀纪事》教我发现大自然的美。少年时代,我有油菜地、芦苇荡这样的乐园,也有挑菜、割草、拾粪、敲楝树枣这些乡野生活的体验;而格外留意草的色泽、花的芬芳和树木的形态,是孙犁的小说、散文教导我的。晨曦、晚霞、月光以及月光下一切物象的剪影,总是为之凝神;“我见青山多妩媚”地面对大自然,这份自觉和温煦,在沈从文之前是得之于孙犁的。

    孙犁还教我:文字,干净简练为要;为文,宁“质胜于文”也不“文胜于质”。孙犁作品的题材,他笔下的人、物、景、情以及他的文字,都是干干净净的。晚年的孙犁,更拓新境,老而成精。《芸斋小说》《书衣文录》《乡里旧闻》《耕堂读书记》是枕边书、厕上书,是佳酿,也是教材。

    1986年,我工作的第二年,邮购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的16卷本《鲁迅全集》。读师范时,只读过小说三、散文(诗)二全部和杂文的一半;现在,终于可以饕餮一番了。如果一个人可以有自己的偶像,可以有崇拜者,那么鲁迅于我就是。“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的鲁迅,“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的鲁迅,“躲进小楼成一统”的鲁迅,“我以我血荐轩辕”的鲁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的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的鲁迅,“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的鲁迅……鲁迅,是说不尽的。

    鲁迅有着过人的深刻。宇宙之大、品类之盛,鲁迅凡经手眼,无不中的。鲁迅作品的题材、思想和情感,塑造了我精神品格中最有分量的部分。

    汉语之美的极致、汉语表现力之可能的极致,是鲁迅的文字呈现给我的。“灯火渐渐地缩小了,在预告石油的已经不多;石油又不是老牌,早熏得灯罩很昏暗”(《好的故事》);“人哪有遥管十余代以后的灰孙子时代的世界的闲情别致也哉”(《答有恒先生》);“我敢将唾沫吐在生长在旧的道德和新的不道德里,借了新艺术的名而发挥其本来的旧的不道德的少年的脸上”(《看了魏建功君的〈不敢盲从〉以后的几句声明》)。在这里,我看到鲁迅感受和认知的力量、智慧和学养的力量,还有逻辑的力量、思想的力量。

    有人说鲁迅是冷的、刻薄的。我从鲁迅的文字中看到的却是热,是滚烫的心,是对人民尤其是对青年、对底层民众的爱,“母性”的爱。鲁迅关于“少——或者竟不——看中国书,多看外国书”(《青年必读书》)的主张,鲁迅对林语堂、梁实秋、徐志摩、陈源等的看法,自然也影响了我。

    年轻时,一度耽读19世纪英法德俄的长篇小说。这几十部书中,说受了影响,或者说最爱的是《战争与和平》。第一遍,读的是董秋斯译本;这是从英译本转译的。后来,读了高植、草婴、刘辽逸译本;去年,读了娄自良译本。《战争与和平》表现历史、人类、战争、和平的宏大主题。这100余万字的巨著,仅只阅读,就是一个工程。面对这样一部如海如林的巨著,即或是读后感那样的文字,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起笔。

    托尔斯泰之于文学,是书法的颜真卿,是音乐的巴赫。《战争与和平》是叙述文学的典范,是真正的现实主义。

    “不贤识小”,托尔斯泰塑造的安德烈、彼埃尔、娜塔莎深深吸引了我,一度是我的伙伴和“范本”。我性格中“不好”的一面,与彼埃尔竟颇有相似,比如笨拙、怯懦、犹豫、不得体。我那时十七八岁,徘徊在“人生边上”。面对人群,我局促不安,害怕走近;如果必须走近,我希望谁都无视我的在场。幸而读小学、中学、大学以及工作后,我身边总有一个安德烈那样的坚毅刚强的朋友。彼埃尔走向了更大的世界,变得坚定、坚强、坚信,我感到踏实。《战争与和平》让我亦步亦趋地且读且活。文学作品的意义并不在给读者描绘生活的蓝图,阅读小说也并不必然要对号入座;但《战争与和平》于我的意义,有一点恰是它给了我巨大的审美享受,更给了我巨大的精神力量。人要自立,人要行动,人要为他人而活,人要融入大众,人是历史的细节。这一切,是《战争与和平》让我一一清晰起来的。

    反对庸俗

    契诃夫,是我深深爱敬的又一位俄国作家。

    汝龙翻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6卷本《契诃夫文集》是我的宝物。阅读契诃夫一度是我的日课。契诃夫是医生,“弃医从文”的契诃夫,其实依然是医生,人的灵魂的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看到人们的病痛。他比任何人都更迫切地急欲告知人们:你们生活得不对。他爱每一个人,对人间的不幸格外看得清。他全部的文字都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反对庸俗。契诃夫所见所写的庸俗,其实无时无处不在。为揭示社会的不公和人民的不幸,为发现、昭示、创造、捍卫真善美,契诃夫熬尽了心血,在44岁的英年就离开了苦难的人世。

    真诚、纯洁、善良、温和、谦逊、儒雅、沉静……你能想到的褒义词,尽可以用在契诃夫身上,只有不全面,没有不准确。在这个地球上,曾生活过这样一个人——你想着,便会感到温暖,便会郑重咀嚼人的生命、人的尊严、人的责任这样的命题,便会希望自己能好一点,再好一点。

    契诃夫是纯粹的艺术家,他的小说、戏剧的场景,像是列维坦的油画;他笔下的人物,像是费钦的素描。契诃夫艺术的力量震慑到了伟大的托尔斯泰和杰出的高尔基。中国画家何多苓根据契诃夫小说《带阁楼的房子》创作的连环画,深得原作的神髓:圣洁、深远、沉静、忧伤。沈从文、萧红、孙犁、汪曾祺、铁凝,是受到契诃夫影响的中国作家。这是我爱敬的、沐浴着契诃夫之光的人们。

    《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是奥地利诗人里尔克在1903年到1908年间写给军官、诗人卡卜斯的;开始通信时,里尔克28岁,卡卜斯20岁。1931年,25岁的诗人冯至把它介绍到中国。1994年,我初次读到这本书时,也是28岁。那时,我在县教师进修学校任教,有名的、无名的迷茫和孤独常来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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