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谣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记得以前学地理时,引以为傲的是我国有五大淡水湖,脑际的写意山水会立马晃晃悠悠着飘来。烟波浩渺中渔舟竞发,碧波帆影,如果伴以晨光泛起或夕阳西下时,水波掠金的迷人景象,恍然沉醉不知归路了。

    我的家乡位于淡水湖姐妹花巢湖的一隅,现在工作的小城庐州也依偎在巢湖一侧。生涯之际围湖而居,从这头眺望那头,故乡的牵绊就在这云水之间。遥想童时而歌,老来也该琴瑟以和,让湖水滔滔,一生的浮光掠影,其音何等憾然?

    想起电影《云水谣》来,不为那纯真美好爱情感动,那穿越有情人精神世界的纯美情愫,即使尘缘相隔,也是思接千载的。

    而我却喜欢这样的名字——云水谣,聚拢起一片童话般的精神家园,水云相接,水天一色的迷离时空。此时我是明显触摸到了……

    孩童时去小城庐州,常是走水路的。那时道路远没有如今的四通八达,地域里的距离已经被无限截断拉近了,交通工具也日益繁多了起来,诗人李白临江时豪放的恣情跃然心中,狂想着“千里江陵一日还”。只是诗人自己未知,当年的激情一吟,如今也有梦想成真的时刻。于此,是不是感喟浪漫主义诗人往往都是大预言家呢?

    水路是便捷的,穿越浩瀚的湖面,从东南至西北,一日方至。踩着露珠,早早地于夜色尚未脱尽的黎明时分,伴着星星灯火和早起而生的袅袅炊烟,父母牵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向码头。沿着宽阔的河面走不多远,码头就到了。

    码头不大,也很简易,唯有依码头而建的房舍,敞开了门厅,透亮了窗户,黄灿灿的光柱从室内射了出来,洒在码头的空际里,眩光强烈地刺激着尚有困意的我,神智也似乎清晰了许多。此时的码头是热闹的,这灯光仅仅只是烘染气氛的,随处是人潮攒动的身影,多是大包小包的肩扛背挑,也有胳膊窝里夹紧的蛇皮袋、麻袋之类的物件。去遥远的城市,那份心情的激越,不光装在我幼小的心窝里,恐怕也都塞满在出行人的心思里了。

    河堤上修有台阶,一级一级地拾阶而下,在前贴后推的拥挤间,过了颤巍巍的木质跳板,便上了船。船的体量大不大,已经无从忆起了,只是隐约知道船上的旅客是熙攘成群的,起码也有几百人之众吧。

    随着起锚的汽笛声刺破水面上空的最后一抹夜色,客船在氤氲的水雾和清冷的水面上匆匆驶离了码头,我的心也随之雀跃了起来。这时那偶有迟了半分时点,被落单在码头上孤寂的身影和撕扯的呐喊,已无暇顾及了。河道两旁的景致,美不美是被搁置的,随着那被叶轮掀起的水柱抛向了船尾,平静的水面开始波涛四溢,撞击着堤岸,溅起朵朵清澈的水花。

    宽宽的河道,在清晨是迷蒙的,唯有客船行驶其上,充满了一层躁动的味觉来。满船一色的客群,满船无比的聒噪,满船浓浓的旱烟味。

    船在一瞬间似乎就掉进了茫茫的水波里,岸上可有可无的景致也渐渐远离而去,消失在眼睛的尽头。船已经驶行在无边无际的湖面上了,波涛滚滚,风起浪涌的感觉,随着船的颠簸加剧,愈发明显起来。放眼处,除了粗线条的波浪一轮一轮的,不停息地在那翻滚着,忽上忽下地调皮着自己的自选动作,也能时不时地寻觅到点点的浮标在水浪中欢快地起伏。

    千帆竞发于浩淼之上的壮丽景象,那时只能存于幻想中。零星也能瞅见一艘渔船,白帆鼓鼓的,悬满了劲头,渔夫手舞足蹈的剪影,晃动在波光粼粼的亮白里,那一定是渔夫穿行在忙碌的渔事里吧?捕捉着自己的收获和情趣。

    客船在浩瀚处的行走,无处不苍茫的感觉,于孩童的我是厚重的。不会是“船自飘零水自流”吧?神经不免紧张了起来,大脑处的弦也紧绷着,一旦船儿石沉大海该是如何?胡思乱想间,船已经在寥廓而孤寂的水面上发呆了大半个时日。这不,随着夕阳西下的那抹亮片,我们终于见到天日般的感觉,心也平复落地了。远处的地平线开始隆起了高高低低的水墨青影,湖岸的召唤,连那朦朦胧胧的景致也似乎美丽了起来。

    在夜色垂幕中终于踏上了这座生活在我今天岁月里的小城,穿透了三十载的时光隧道,如今的小城庐州也壮实了,更具活力了。只是那停靠的码头早已烟消云散,停泊在了记忆里,经历了无数时光的打磨,入城的河道也变窄了,变瘦了,水质在一声叹息中步入了浑浊和苍凉。

    昨日春光依旧,我踏着时光的脚印,来到巢湖水畔。浅滩的水草还在昏睡着,往昔的木船散落在河道湖岸边,斑驳的痕迹依稀有着当年行驶湖面上纵横捭阖的英姿,只是愈发的苍老衰弱。湖岸旁涛声依旧,目之所及的湖面失却了明媚的透彻感,不知何时进入了混沌的世界。近处的水面绿绿的,油油的,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腐蚀味。

    当年清澈的碧波又在我的记忆里冲突开来,英国作家狄更斯的小说《双城记》里开头有句话,略微改动一下,最是应景的——“那是个最美好的时代,这是个最糟糕的时代。”

    老子曾言“上善如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只是如今流水尚可载物,而人愧负令水寒,人们泛舟履波的惬意恐怕随之越来越暗淡了。对自然的声嘶力竭地榨取,和人们无止境地污糟践踏,河泽湖海早已经深处在了哀鸣的境遇里,夫复何如着!

    最为悲怆的景致,就是我们的山清水秀永远进驻在了记忆的长河里。站在浑浊的巢湖岸侧,我追忆着当年的似水年华,最美好的,也是最易流逝的,只是,不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