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电影

首页 > 美文 > 散文随笔/2019-01-23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小时候,爱看电影。尤爱战斗片,像《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新版)、《渡江侦察记》(新版)、《侦察兵》等等。那会儿,除了八个样板戏拍成的电影,新电影并不太多,抗美援朝题材的好象比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稍多一点,像《英雄儿女》、《奇袭》、《打击侵略者》、《长空雄鹰》等等。不打仗的也看,像《青松岭》、《战洪图》、《火红的年代》、《红雨》、《春苗》、《决裂》、《海鹰》等等。

除了国产的,能看到的外国电影都到社会主义国家的。像前苏联的《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越南的《阿福》、《回故乡之路》,阿尔巴尼亚的《地下游击队》、《宁死不屈》、《第八个是铜像》、《平凡的岗位》,罗马尼亚电影《多瑙河之波》、《海岸风雷》等等。朝鲜电影就比较多了——《火车司机的儿子》、《永生的战士》、《卖花姑娘》、《鲜花盛开的村庄》、《南江春的妇女》、《摘苹果的时候》、《看不见的战线》、《金姬银姬的命运》......。朝鲜电影的插曲好听,像《卖花姑娘》插曲《卖花歌》、《金姬银姬的命运》插曲《爸爸的祝福》,曾流行一时。有意思的是,上世80年代末90年代初,曾静以一首《沈阳啊沈阳》一举成名。这首歌,其实是当年下乡知青按照朝鲜电影《鲜花盛开的村庄》的插曲后填的词,虽然歌词貌似积极,但知青们却唱得空虚而伤感。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回到“社会主义的高楼大厦矗立在街道两旁”的沈阳,什么时候还有机会“自力更生重建家乡”。

国产电影和外国电影特色鲜明、区别很大。当时,有人编了个总结性的顺口溜:“越南电影飞机大炮,朝鲜电影又哭又笑,阿尔巴尼亚搂搂抱抱、罗马尼亚电影莫名其妙,中国电影新闻简报”,概括很准确也很形象。越南电影基本上抗美战争时期的,所以“飞机大炮”是主角。朝鲜女人爱动感情,时而哭、时而笑,尤其是一听到金首相的名字就热泪横流。阿巴尼亚人见了面,先要喊一句“消灭法西斯,自由属于人民!”的口号,然后就是热烈拥抱,这是欧洲人的见面礼,看着新鲜。罗马尼亚电影比较意识流,故事编排结构不合中国人习惯,常常看不懂,所以莫名其妙。中国电影在正式电影之前都有加演“新闻简报”,大多是毛主席接见外宾、“祖国新貌”之类。小时候,对毛主席无限热爱,一看到毛主席出现,就激动得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但有一回看毛主席接见尼克松和基辛格,见他老人家在工作人员的搀扶下颤颤微微站着,眼睛几乎睁不开了,牙也没了,上下嘴唇都瘪着,我心里犯嘀咕:他老人家怎么老成这样,他也会死吗?这种想法在当时绝对是罪过。

那时候,电影胶片精贵,从大城市到小城市再到农村依次上演。所以,一个新电影出来,到了我们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一般得两个月左右。而且,一个城市只有一套胶片,各电影院放电影的要错开时间,上一个电影院演完一盘马上传到下一个电影院接力上演。每个电影院都有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突突突突”来来回回传送片子。我跟其他小孩子一样,常常是跟着片子走,这电影院看完再到下一家电影院看,一部电影要看上好几遍,几乎每个细节都记得特清。电影台词也记得特多,尤其是坏蛋的台词常常成为模仿的对象。比如,到了连雨天,就学着《战洪图》里王茂的样子说“下吧,下吧,下他七七四十九天我才高兴呢”;看到同学打闹,就会学着《列宁在一九一八》里叛徒的样子声嘶力竭地起哄“往这儿掐,死得快!”如果是被谁咬了一口,就会学《闪闪的红星》胡汉三的样子骂一句:“叫狼崽子咬了一口!”

爱看电影,也看得起电影,电影票两毛一张,相当于一堆菠菜的钱。即使便宜,也不想冤枉钱。一米二以下的儿童是免票的,所以经常在大人排队入场时混入其中,蹲着身子躲过检票,还曾经钻在姐姐同学的大衣底下蒙混过关。没有座位,只能搭个边或坐大人腿上,还要时时躲避查票。我们家住的那条老旧街道夹在厂区里,离家几百米的半山坡有个粘土矿的地质队,经常放过时的露天电影。每当听说演电影,早早地带个板凳占地方。没有带板凳,就找块石头坐,正面没地方,就坐在银幕的反面,反正也差不多。

那时的人很单纯,看电影当真、入戏。看《卖花姑娘》,心情跟着花妮和顺姬命运起伏,特别是看到小顺姬被地主婆踢翻药罐子把眼睛烫瞎,全场一片抽泣。最受不了是看样板戏,这边情况紧急,主人公还在那哼哼呀呀、慢条斯理地唱,急得我直跺脚。我记得,文革后一批老电影被解禁,在河对岸的守桥部队看《刘三姐》,对刘三姐很痴迷。不止我痴迷,据说有位小战士看了三十多遍《刘三姐》,精神失常了。

长大了一些以后,只能买票看电影了,露天电影也很难看到了,因为地质队撤了。好在,人长了电影票价没涨。甚至几毛钱可以连续看三场样板戏电影,《智取威虎山》、《奇袭白虎团》、《沙家滨》是最爱看的。过年的时候,还有四部连演的通宵电影。上中学那会儿,有一年大年三十,我跟两个要好的同学看通宵电影,第二天凌晨电影散场,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边走边哭,上前一打听,原来女孩儿在出电影院时跟爸爸妈妈走散了。我们几个做了一把雷锋,把这女孩儿一路护送回家。听到人家连说谢谢,心里美滋滋的。这事,要搁到现在,恐怕小女孩打死也不敢跟我们几个大小伙子走吧?

改革开放初期,一批经典外国电影的登陆,掀起了一个看电影的热潮。《佐罗》、《简爱》、《巴黎圣母院》、《三十九级台阶》......尤其是日本电影《望乡》和《追捕》,更是一票难求,因为其中有感官刺激的东西。售票口前常常排着两三百米的长队,站着就乱了套,几百人拥作一团,有人会从人头上爬到售票窗口。那售票窗口,其实就是一块玻璃下开一个半圆形的小洞,只能伸进一只手。拥挤的时候,小小的玻璃洞里会同时伸进几只攥着钞票的手,售票员抓到一只手总要先问一下这是谁的?买到一张电影票的一般都是体力好的大小伙子。

而今,文化生活丰富了,电影不再“大众”了。像我们这座城市,再热的大片也没多少人买账,电影院门可罗雀,几年光景,十几家电影院就都关闭了。张艺谋、冯小刚、陈凯歌的电影动辄票房上亿,估计我们没有多大的贡献。偶尔,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看电影的情景,想想,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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