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煮猪首

首页 > 教育新闻 > 教育杂谈/2020-01-22 / 加入收藏 / 阅读 [打印]

    老话说“二十九,煮猪首”,这“二十九”便是腊月二十九。

    这天,父亲搭梯子爬到火坑屋梁上取腊猪头,不用抬头就能准确地拿住他要的肉。一个多月的烟熏火燎,猪头沾附了厚厚的一层柴灰,又黄又黑,毛糊糊的。父亲对着猪头噗噗吹几口气,柴灰便纷纷飞扬,四处溅落。猪头向上翘着,似乎哼哼着向父亲要食吃,父亲拍拍猪嘴说:“你吃了我好多东西,现在总算要吃你了,咱俩就要扯平了啊。”一边的我抿嘴直乐。

    猪头上还剩一两撮没有褪尽的毛,藏在某个皱褶里,藏在耳朵里,都是宰猪时杀猪佬忽略了的,这些毛都需要除掉,除得一根不剩。父亲把两把火钳同时放进烧得通红的煤灶膛里,一会儿取出一把,火钳那头已然红彤彤的。他拿火钳对着有毛的地方不停烙,“嗤——嗤——”,一缕缕黑烟蹿起来,浓重的焦糊味弥散开,烙过的毛扭曲着、蜷缩着,变黑变焦最后成灰。待手里的火钳光暗下来后,父亲又取出另外一把,继续这样烙,翻过来转过去地检查,确定没毛了才罢休。他拎着猪头到溪里刷洗干净,猪头一下变得丰腴焦黄,棱棱角角气势不凡。

    凑近嗅一嗅,一股淡淡焦糊味钻入鼻子,如同一缕轻柔的风拂过,忍不住再一次嗅了一下。一年之中家里还是能吃上几顿肉,但都是“限量版”的,每次吃得不尽兴,所以就一直想肉吃。母亲说,杀一头猪不容易,不能几餐就吃完了,得匀着吃。

    开始煮猪头了,一口老锅,锅底下是燃得旺旺的煤火。父亲教我烧过煤,一铲煤撒进灶膛,哄的一下火焰就缠住了刚刚撒进去的黑煤。锅里的水正咕咕响,开了的水具有绵绵不断的“软化力”,随着水温升高,一点一点往肉里挤、往骨头里挤,就是要将骨肉拆散开来。我趴在灶沿上,看到锅里的水开着花,无数水泡在猪头周围拱着、游移着,仿佛要将猪头顶起来。

    突然,一条黑影闪进了邻居家,手里好像还端着什么。母亲说那一定是彭婶,她去敬了菩萨回来。我们这一带是没有寺庙、没有菩萨的,村后那座山倒是有一个毁掉了的寺庙,夏天我打猪草时上去看过,几块断壁残垣倒在荒草里,风窜来窜去。母亲说彭婶信佛,她手里端着的一定是煮熟的猪头,到后山破庙敬菩萨,祈求菩萨保佑。我那时总在想,敬过菩萨后猪头应该不会留下,一年到头好不容易喂一头猪,怎舍得真就献给菩萨?

    父亲看时间差不多了,拿筷子对着猪头一插,很容易就插进去了,稳稳地竖在猪头上,这是猪头熟了的别样标志。拆猪头要趁热拆,我急迫地将手伸进去想抓片肉出来,但里面的肉太烫,烫得我龇牙咧嘴。父亲自有办法,预先放一瓢冷水,拆几下猪头后把手放进冷水里浸一下,反反复复拆、反反复复浸。

    肉熟透了,一片片被撕开时无声无息。父亲拆得投入,完全忘记了身边有一双眼巴巴望着他的眼睛。当父亲再一次将手伸进冷水时,瞟了一眼旁边的我,他笑着挑出一块精肉递给我。我赶紧接过往嘴里送,肉热热的,嚼一下嘴便不肯再动,舍不得让那香味消失。父亲自己也往嘴里塞了一块,鼓着腮帮子忙不迭地嚼。

    父子俩相视一笑,父亲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一丝羞涩。

    (作者单位系湖南省石门县白云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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